蘇市六月,陰雨連綿。
黑色轎車在雨幕中疾馳,如同鋼鐵巨獸般冷硬而毫無溫度。
車內氣氛同樣如此——
米久坐在副駕駛位,血色淺淡的嘴唇抿得很緊,手裡攥著瓶礦泉水以對抗愈演愈烈的暈車反應,搭在瓶身的纖細手指更是近乎泛起不正常的蒼白。
不過此時此刻,比暈車更令米久難以忍受的,是後座傳來的他爸媽一唱一和的“囑咐”——
“等下到了邵家,切記一要尊重二要禮貌,絕對不可以擺臉色耍你那小脾氣,聽見沒有?”
這是他爸說的。
“那位邵總可不是一般人,不到三十歲就把整個邵家攥在手裡,誰能不承認他手段了得?這次能看上你還親口指定同你協議結婚,這可是天大的福氣知道嗎?”
這是他媽說的。
“福氣”兩個字落進米久耳朵的瞬間,正逢黃燈轉紅,車子猛然一個急剎。
米久胃裡頓時愈發翻江倒海起來——
很難說是因為這一瞬的急剎車,還是因為他爸媽的話。
亦或二者都有。
米久只覺得從今天睜眼起發生的一切,都無比荒唐——
他家在半個月前破產了。
這半個月以來,家中一直都瀰漫著根本驅散不去的低氣壓。
米久自己同樣情緒不佳,或者更準確來說,是對家中情況的擔憂,是對自己未來的迷茫。
也因此,明明是高考結束後難得的放縱暑假,米久的同學們都在世界各地玩得不亦樂乎,只有他把自己關在家裡了半個月,每天除了吃睡畫畫,就是看爸媽一天更比一天灰敗的臉色。
然而今早七點鐘被叫醒,極其驚訝的——
時隔半個月,米久竟再次看到了他爸媽的笑臉。
且並不是強顏歡笑,而是發自內心的放鬆與喜悅。
米久還未來及問是不是情況終於出現了轉機,在匆匆吃下一個乾麵包作早餐後,就被他媽推進了已經荒廢半個月的衣帽間。
之後連續整整三個小時,他媽不但不厭其煩,親自為他挑選一套套衣服要他試穿,他爸也時不時過來發表兩句意見,甚至還請來了一位專業造型師給他做髮型。
總之,那隆重而又喜氣洋洋的模樣讓米久也生出了些許希冀——
或許他們家的情況是真的出現轉機了?
不然他爸媽又怎會有這樣好的閒情逸致來打理他,準備給他慶賀成人禮?
沒錯,今天是米久十八週歲生日。
自從得知家中破產之後,米久就沒再對這一天抱過任何希望。
即便是昨晚零點至今,他爸媽不要說給他送禮物了,就連句“生日快樂”都沒有對他說,米久也沒有表露出任何不滿——
他覺得自己該長大了。
家中情況如此,他不該再這麼幼稚在這樣的小事上糾結。
卻不想一覺睡醒,好像一切都要向好的方向發展了。
因此被像只大型玩偶一樣打理擺弄的整個過程,米久都無比配合。
更是滿心歡喜等待他爸媽給他準備的“好訊息”與“生日驚喜”。
然而,所有的希冀與歡喜都在半小時前被無情打破——
臨出門前,米久剛剛穿好與衣服相配的白色皮鞋,他媽就忽然探手過來,再次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領,並由衷般感嘆道:“你這張小臉長得是真好。”
這本該是句誇讚的話。
米久本也不該多想什麼,畢竟他知道自己長得好看,從小到大有數不清的人誇過他好看,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他的媽媽。
可他卻實在無法忽視他媽媽在那個瞬間看向他的眼神——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