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如織,漿聲搖動。
一如江湖中其它幾個寥寥的百年家族,唐門也喜歡講究排場。他們坐著一個高大的官船張燈結綵迤邐而來,回航的時候,據說候在信陵鎮官渡口等待拉縴的縴夫竟有百人之多。
唐門的生意佈滿蜀地,輻射西北各個城鎮,包攬了蜀中所有的綢緞、錢莊和藥材生意,酒樓和客棧的老闆中十個也有八個姓唐,剩下的兩個也急著娶唐門的女兒作媳婦。所以當唐門的總管比當唐門的掌門還要難上十倍。掌門只需按血統自然更替就可完成,總管的人選卻要經過八位元老開會反覆討論,測試再三,方可透過。
所以唐家的人看見唐隱僧都會很客氣,雖然他過去曾是唐門五大高手之一。對於他的棄武經商卻沒人敢有半分異議。
據說提名他任總管時,元老們吵得天翻地覆,討論了半年多也決定不下來。
後來好不易定了下來,元老中最老的一位把他叫了過去,悄悄地問他有什麼感受。
他只說了一句話:“元老會的人數應當為單數。”
後來,最老的那位元老去世前,指定自己的那個席位永遠取消。
“我是個生意人,只想老老實實地做生意。”這是唐隱僧的口頭禪。
船上共有秀軒十五間。正當中是寬敞的客廳。
客裡飄蕩著一股沉悶的酒氣。雖然隨船的師傅燒的是味道完全一樣的蜀菜,舉箸之時,眾人心中卻別是一番滋味。
他們的心情與船尾那間大艙裡停放著的三具棺木一樣沉重。這一役,唐家的首腦人物幾乎被一網打盡,此外,還有三個兄弟關押在雲夢谷裡,生死未卜。
而慕容無風那邊卻幾乎未損一卒。
唐門從未有過這樣的恥辱。
“我們不能輕饒了那個吳大夫。”唐淮道。唐三是他嫡親的兄長,他們兄弟之間感情一向很好。
秀軒內密帳高懸,正中一張香檀銀藤軟底方床上,牙鉤微挑,將一層紗帳挽起。
船在急流之中一陣猛烈的搖晃,吳悠驀地睜開眼,發覺四周一片黑暗。
她身上還穿著原先的衣裳。錦衾中芳香暢滿,令人微醺。
她動了動身子,一陣鑽心的疼痛火辣辣地傳過來,幾乎令她窒息。這才發覺自己的胸口上包著一層白綾。
“你醒了?”黑暗中,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
她轉過頭,床頭依稀坐著一個模糊的黑影。
但那聲音卻是熟悉的。
“為什麼不點燈?”她虛弱地問道。
“對不起,我忘了。”那個黑影站了起來,不知從哪裡找出一個火折,將床邊的一段紅燭點燃。
“這是什麼地方?”藉著幽微的燭光,她環眼四周,覺得分外陌生。
“船上。”他的話很簡短,臉上的神情也很奇怪。
“這船往哪裡去?”
“唐門。”
她倏地一下坐了起來,厲聲道:“唐潛,你敢綁架我?”
對於這句話,他不置可否。只是輕嘆一聲,伸手一按,將她按回床上:“你最好不要亂動,你傷勢不輕。”
“當然,我記得很清楚,是你傷的我。”她冷冷地道。
“你不該用自己的身子去擋慕容無風。他是男人。要擋,也該是他替你擋。”他的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你曉不曉得他現在只剩下了半條命,坐在輪椅上一動也不能動?你曉不曉得他渾身關節僵硬,連抬一抬手都很困難?就算是那樣,在那一刻,他還拼命地把我往後拉。只可惜他一點氣力也沒有。”她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道:“你根本就不瞭解他。”
“你若想快些恢復,就不要說太多的話。”他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