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倒了遠遠立著的磚,黃中蘇果然就要當眾跪下。當然,輪到他來,他也喊我名字,擊中了,我也要跪下。後來中學也同校,卻不同班了。可能他不怎麼品學兼優了,因他不再是學校裡的幹部了。再後來他到他父親老家的鄉下插隊,再再後來他考取了財經學院,畢業後分到建行工作。我們差不多同時結婚、生子,然後忙這忙那,生活複雜,經歷複雜,人的關係亦複雜。我同他的往來日漸稀少。只聞說他一會兒下了海,一會兒又上了岸,再一會兒又下了海。一會兒在深圳,一會兒在海南。做貿易,做房地產,做期貨,做私募基金。總之每年年底同學聚會,他拿出來的名片與上一年保證不一樣。不過有好長一段時間他還是從外地回到了長沙,搞了一個度假村,有游泳館、保齡球館、網球場、高爾夫練習場和燒烤店。圍著度假村又還建了幾棟高樓,因周邊風景好,有山有水,所以樓也賣得好。投資是他引來的,在建也是他負責,最後他被董事會聘為了總經理。開賓士車,坐大班椅,春節的時候邀我們小學同學到他那裡去玩。我們打保齡球的時候他說他出去一會兒就來,“保證帶給你們一個驚喜。”他開著賓士,過了半個來鐘頭,回來了,身後跟著一個人,眾人一看,大叫一聲:“周老師!”原來他跑出去是接了我們小學時的班主任來了。那天大家真是很高興,吃飯時跟周老師敬酒,吃完了又照集體照。那時我們都沒有相機,只有黃中蘇有。後來黃中蘇洗了照片,一人寄了一張。過了十來年,照片中有好幾人不在了。有些人發了財,有些人下了崗。照相的黃中蘇也不在度假村了。他被董事會解僱了。其時股市正很牛,他就在家中炒股,賺了好多錢。輪到那一年春節聚會,有同學就說,黃中蘇呵,你那麼會炒股,我們把錢放到你手裡,你幫我們炒噻。這一說大家皆響應,都要黃中蘇來幫大家發財。黃中蘇矜持半天,終於還是答應,說你們每個人放五萬塊錢在我手裡吧。於是我們就由小舢板組成了一隻航母,交到黃中蘇手中掌舵。到年中,黃中蘇打來電話,把我們一眾同學邀到一個茶館喝茶,說,市道如今不好了,我自己也全身而退了,現在把錢還給大家。代你們炒股我比較保守,因為大家的錢都來得不易,受不得損失。所以只幫你們翻了一番。賺得不多,每人退十萬吧。大家雀躍,說交給你五萬,半年就賺了一倍,有了如此還要如何。黃中蘇說現在進入熊市了,三五年之內都沾不得股。我沒事做了。過了一陣,聞說他又去了上海,不知是幹什麼。
黃中蘇跟我打電話問我認不認識師大校長那回,隔了半個月我也去了北京,我就打電話找他。他約我在長安路旁邊的毛家飯店吃湘菜。我一再向他解釋我真的不認識什麼校長。他揮揮手說,算啦,不要提啦,這事已經解決啦。我問他在北京幹什麼事。他說是跟一個朋友打工。“待遇呢?”“還可以,一個月一萬五。”我說這麼把年紀了,還離鄉背井的幹嗎呢?他說為了我的女呵。原來他的女在北京讀研,他在這邊做事,可以順便照顧她。我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呵。他點點頭,說沒辦法,他什麼都看得開,只女兒放不下心。“我過去跟她在一起的時間太少了,現在想起來好後悔,唉,將功補過吧。”菜都上了桌,他沒動筷子,只看著手錶,說:“怎麼還沒來呢?說了在毛家飯店呵。”他在等他的寶貝女。那模樣真是又焦灼、又慈祥。
江哥
我一位朋友姓蔣,乃劉伶之徒,終日把人泡在酒精裡。特點是他不喜歡獨飲,喜歡呼朋喚友,舉盞邀興。酒具不是小盅,是喝茶的玻璃杯。舉起來,吆喝一句,一口見底,杯子亮一亮。像極工人們抬笨重機器,嗨一聲,撬得世界都動起來。那一群酒徒裡每每有江哥。
蔣朋友到吃飯時分就四處打電話,他是個怕寂寞的人,總要叫幾個人來陪。“一個人呷酒麼子味?被窩裡打屁,獨吞!”這是他的名言。江哥隔蔣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