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未如以往取走他備下的書。
伸手取過那本《東書》,隨手一翻,便見兄長的評言,片刻,輕輕嘆息一聲,放回。
移步,到了書桌前,卻發現桌上攤著一張玉帛紙,紙上一行不大不小的行楷,字跡端雅,筆風卻顯得隨意:
多勞傷身,多思傷神。
莫若隨緣,無悲無憂。
目光掠過那兩行字,神思微怔。
莫若隨緣,無悲無憂。她果然知道的,心頭浮起欣慰,卻又夾著苦澀。自己這樣一番作為,看來是“多餘”了,她要一切隨緣,不必要他如此刻意地展現一個秋意亭在她眼前。
目光掠過筆架,有一支沾墨的紫毫。
想著她坐於書桌前提筆揮毫的情景,不由伸手,卻在指尖將要碰觸紫毫的一剎那,恰好停住。手一顫,握拳,收回。眸中一瞬間閃過複雜情緒,終只是輕輕嘆息一聲,轉身離去。
樓外暮風更冷,暮色已濃。瑟瑟竹林中,他孤影獨行。
捌 求而不得方知苦(1)
傾泠緩緩起身,然後移步往園外走去,鬥蓬長長的,下襬拖曳在地上,似一道沉重的影子,“孔昭,我剛才終於明白了什麼是‘求而不得,舍而不能’。”
自那以後,果然不再有一本本“秋意亭評言”的書備在一旁。傾泠每次取書即走,只是看書的興致竟不似以往,反有些煩倦的感覺。
日子一日日過去,風一日涼過一日,冬日已臨。
這一日,傾泠百無聊賴地坐於德馨園一隅,方珈見之,便道:“府裡西園有早開的梅花,公主不如去看看。”德馨園裡梅園的花依然只是三兩個小小骨朵兒。
傾泠想想便應了。因還有許多事未處理,是以方珈不得空,她知公主不喜歡一群人跟隨,便只喚了孔昭及另一名侍女伴著公主出園。只是等人走了,忽想起這幾日天很冷,忙喚了兩名侍女,一人捧了一件厚厚的斗篷,一人攜了手爐,又喚過一名侍女捧了琴,一併給公主送去。
三人追出德馨園門口,便見公主就在前頭,忙快走幾步跟上。一名內侍前頭領路,一行人往西園行去。路上經過西側的小花園時,聞得園中的一座亭子裡傳出笑語聲。冬日裡天冷,是以亭子四周都垂下長長的帷幔遮風避寒,只背風一面留著一角看園中景色。他們經過的一邊隔著帷幔,是以看不到裡頭的人,只是聽聲音便知是府中的表小姐領著婢女們在嬉鬧。
“哎呀!你真是笨!”呂以南嬌脆的聲音傳出,“虧你模樣伶俐,怎麼還不及德馨園裡的那個多指怪物呀!”
“小姐,人家那是怪物,奴婢凡人怎麼比得上呢。”一名婢女笑嘻嘻地道。
“哎呀,小姐,你快別說那怪物了,奴婢那天偶爾那麼一瞥,便噁心得一整天都吃不下飯!”一名婢女也道。
“那手可長得真恐怖,奴婢看著就寒毛直豎!”又一婢女道,“真不知生她的父母又是什麼樣的怪物!”
“所謂僕似其主……”
忽然一股冷風吹進,帷幔跟著飄起,呂以南的話便硬生生地被打斷了。三名婢女見她忽然不說了,面色僵硬地望著身後,不由都轉身回首,這一看,不由嚇得魂飛魄散。
從被風吹起的一角帷幔看去,被府中人喚為“冰冷的玉石做的美人”的公主正立於亭前,而公主身旁之人擰眉怒目,正是孔昭,顯然剛才的話全被聽去了。
傾泠移步,即有內侍上前鉤起帷幔。步入亭中,目光掃過亭子,亭中的桌上擺著棋,旁邊擺著茶點瓜果,還堆著些許果皮殘骸,三名婢女一人坐在呂以南正對面,兩人側邊站著,顯然是正在玩六博。
三名婢女被傾泠冰涼涼的目光一掃,頓時回過神來,慌忙跪拜行禮。只呂以南依然坐於椅上,既不起身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