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樂 第二章1(2)
他們是在弗吉尼亞的魏斯伯爾縣相遇的,在一棵核桃樹下。當時她像所有人一樣在田裡幹農活,收工之後留下來跟一戶人家住在一起,離開自己家二十英里遠。他們有共同的熟人;估計起碼還有一個共同的親戚。他們走到一起是因為他們被分到了一起,他們能為自己作主的只是晚上什麼時間在什麼地方會面。
1906年,維奧萊特和喬離開了泰勒爾,魏斯伯爾縣境內的一個火車站,登上了“南方天空”號的黑人車廂。火車抖動著接近了大都會周圍的水域,他們覺得火車就像他們一樣:終於抵達了目的地心情很緊張,但是又被對岸的一切嚇了一跳。他們滿腔熱忱,還有一點害怕,在十四個小時搖籃般平平穩穩的旅途中竟然沒有打過一個盹。一節節車廂衝過一段隧道的時候猛然間黑了下來,他們以為前面也許橫著一面牆壁,等著他們一頭撞上去,要麼就是一道懸空的峭壁。這麼一想,火車和他們一起顫抖起來,不過仍然繼續前進。前面當然是有地面的,顫抖就變成了他們腳底下的舞蹈。喬站起身,手指緊緊抓住頭頂的行李架。他覺得這樣一來他對這種舞蹈的感覺好了一些,就告訴維奧萊特也照做。
這一對年輕的鄉巴佬就這樣吊在那裡,一邊大笑一邊踢踏著軌道。乘務員正好路過,覺得好笑卻沒有笑,他沒有必要在這節坐滿黑人的車廂裡面露笑容。
“餐車供應早餐。餐車供應早餐。早上好。餐車供應全套早餐。”他胳膊上搭著一條列車毯,在毯子下面提著一瓶一品脫的牛奶,他把它放到一個膝上睡著嬰兒的年輕女人手裡。“全套早餐。”
他一直沒有達到目的,這個乘務員。他想讓整個車廂的人都湧進餐車,現在,他們可以進去了。說進就進,現在,他們出了特拉華,離馬里蘭老遠老遠的,不會再有綠如毒藥的簾子把吃飯的黑人和其他用餐者隔開了。廚師們不再覺得有義務往簾子那一邊的盤子上額外地添些分量了:冰茶裡放上三片檸檬,把兩塊椰茸蛋糕擺得好像一塊似的——是為了剔掉簾子裡的那根刺;往盤子裡多放一點,會讓人覺得自在一點。現在,接近大都會的邊緣,綠色的簾子不見了;整列列車可以裝滿黑人,大家接受服務都要講個先來後到。只要他們肯來。只要他們肯把那些小盒子和籃子塞到座位底下,封上那些紙袋子,哪怕就一次,把那些夾鹹肉的小麵包放回到包袱裡,排成一隊走過前面的五節車廂到餐車裡去。那兒的桌布至少有他們在柏樹叢上晾的床單那麼白;那兒的餐巾疊出硬挺挺的褶子,就像他們為禮拜日晚餐熨好的一樣;那兒的肉湯就像他們自己調的一樣勻,小麵包也不比他們包在包袱裡預備夾鹹肉的那些遜色。這種情況偶爾發生。某個穿著漂亮鞋子的女人帶著兩個小姑娘,還有一個戴著錶鏈和翹沿禮帽的牧師模樣的男人會站起來,整理一下衣服,穿過一節節車廂向擺著沉重的銀質刀叉的雪白的餐桌走過去。一個黑人招待、伺候著他們,不必在自己的尊嚴裡攙上微笑。
喬和維奧萊特想都不會去想——為一頓並沒有錯過的飯花冤枉錢,還要一動不動地坐在桌旁,甚至更糟的是,要被一張桌子隔開。現在不行。跳了一路舞,剛剛到了大都會的嘴邊,這時候可不行。他們站在過道里,她的胯骨蹭著他的大腿,兩人忍不住一個勁地微笑。他們還沒到呢,大都會已經在對他們說話了。他們在跳舞。他們同另外一百萬人一樣,胸口怦然心動,雙腳受制於下面的鐵軌,向窗外望去。大都會從見到的第一眼開始就和他們一起舞蹈,已經證明了它是多麼愛他們。像另外一百萬人一樣,他們已經等不及要到那裡去回報它的愛了。
有些人對此就反應遲鈍了,他們先從佐治亞到了伊利諾伊,到了大都會,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