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兩個人又掄起十字鎬和大鐵錘,嘭噠嘭噠地砸了起來,忙得大汗淋漓的。中間又是喝水又是啃饅頭的。這老太婆忍不住抱怨起來。原來是嫌人家壯年吃得多。一連吃了五六個饅頭。說這可不是恁家的糧食了,你怪能敞開吃,在恁家還沒見你這樣吃過呢,兔孫貨,孬龜孫,心眼子壞透了,就不能多喝點兒水麼。
把人家壯年給嘟囔得煩了,歇下手中的錘子,喘著氣說你到底還讓我幹不啦,你以為我稀罕呢,擱這兒累得跟個啥樣兒。壯年的爹氣得哼一聲,遞個眼神,甩手走了。
“算了,你自己弄吧,這是俺家的錘子,我帶走了啊,反正你也使不動!”壯年將鐵錘撂起來,扛在肩上,準備離去。老太婆慌了,忙喊他一聲,打算說兩句好話哄哄他,還沒等到她張口。卻聽得嘩啦一聲。
從另一道牆上又鑽出一隻手,疾速襲來,胳膊擺得如靈蛇般,一把從後面掐住了壯年的脖子。發出喀吧一聲脆響。眨眼間,手已鬆開脖子,迅速縮回去了。只在牆上留下來了一個黑黝黝的洞。
再看那壯年,眼珠子瞪得老大,凸得快要掉下來。張開大口想說話,卻只能從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雜音。身體像麵條一樣軟塌塌地栽倒至地上了。他爹愣怔了半天,等過去彎下腰檢視時,兒子已經斷氣了。將他搬起來坐著,腦袋卻往下耷拉,跟掛著個罐子似的,扶都扶不起來。原來是頸椎骨被擰斷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場變故,使得白髮人送黑髮人,把個老漢給哭得嗓子都啞了,連連捶打自己的胸,一張開嘴,上下顎之間連著幾道子唾沫絲,哭喊道,我的兒呀,你連媳婦都沒娶上,孫子沒給我降下一個,就這樣走了,斷了咱家的香火,可讓我以後咋活啊。
這畫面端的悲慼戚的,令人潸然淚下。老太婆揩了揩眼角的淚花子,覺得自己是時候有必要做些什麼了。便從饃筐子裡挑出一個最大的饅頭,還給揭了揭皮。走過去遞給那哭得睜不開眼的老漢,說老哥,別光顧著嚎了,一大把年紀了,身體要緊,吞個饅頭,歇會兒吧。
“你這是幹啥?”老漢努力睜開淚水朦朧的腫眼泡,抬起頭望著她。
“這是俺家的饅頭,最大個的,給你吃!”老太婆晃著手上的饅頭,又重申了一遍。
“饅頭?”老漢慢慢從地上站起來,接住了它,“你以為是個人都稀罕恁家的爛饅頭?”突然嘴巴一抿,猛地揚起手臂。砰一聲,將饅頭狠狠地砸到老太婆的臉上去了。
嗤啦一聲。老漢從衣服上撕下來一塊布條子,拴在自己的腦袋上,剎緊褲腰帶,握緊拳頭。決定要給自家兒子報仇。哪怕把這座屋子給拆了。
這個老漢姓趙,且稱呼他為趙老漢。這時候該他隆重登場了。
趙老漢不顧郭鐵英家兩口子的阻攔和斥罵,從外面叫來幾個攆著自己幹活的年輕人,俱都帶著各種工具。打算拆屋子了。勢必要找到那隻手的主人。是活人給他打死。是死人給他來個碎屍萬段。這喪子之恨,端的能令人發瘋。
有一個死者的堂哥,手裡掂了把沉重的劈柴刀。往那隻手上噹噹地砍了好幾下,見沒啥用,惱得不行,嘴裡嗚啦叫喚著,冷不丁地揚起一刀朝郭鐵英的命根兒上砍了一下子。立馬落個血淋淋的。
虧它長得太粗,還具有韌性,這麼一劈刀下去,才給砍開了直徑的一半。疼得郭鐵英老同志兩條腿胡亂蹬了一陣子後,再也支撐不住,昏死了過去。
這堂哥再次舉起劈刀,欲要砍下去的時候,被張碧芝和趙老漢阻止了,怕他再鬧出人命。畢竟在這個事件中,人家郭鐵英也算是無辜的。
一群人掄著各種工具,梆梆噹噹,拆的速度就快了。很快就拆完了一道牆,仕女畫掉落下來,被壓在破磚下面了。倒是那老漢還在懸空吊著。那隻雪白的手依然緊緊地攥著他那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