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山有木選手比曾經的單崇選手更加堅強。
有人說,在人生最低谷的時候,哪怕不知道自己前進的方向是去到什麼地方,但至少有一點可以明確:只要繼續往前走,就一定就是在走上坡路。
抬手。
摘板。
男人從雪地裡慢慢爬起來,就好像以剛才的那一個短暫的與長白山脈的接觸作為一個對過去的道別,那些他始終懷唸的、不敢懷唸的一切,都在這一刻被放下了。
他彎腰拾起雪板,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聽見身後有稀碎而匆忙的腳步聲,什麼人踩在積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傳入耳膜,轉眼那個人就來到了他的面前。
小姑娘嘴巴里呵出白氣,像撲騰著翅膀剛學步的小鴨子似的跌跌撞撞在衝到他身邊,來了個笨拙的急剎車——
她差點兒沒站穩,單腳在滑溜溜的半冰面上顛吧了兩下之後,很自覺地伸出雙手抓住了他的衣服前襟,半撲半抱地拽著他,站穩自己。
剛站穩,立刻踮起腳,戴著白色毛絨手套的手伸過來,捧住了他的臉。
「單崇,」她仰著臉,杏狀圓眼裡閃爍著黑亮的光,「你剛才不會是真哭了吧?」
沒等男人回答,她那個熊爪子似的毛茸茸手套已經蹭了上來,沒輕沒重地拍掉他臉上、鼻尖上沾上的粉雪。
他微微彎著腰。
任由她捧著他的臉,拼命湊上來,瞪圓了眼觀察他臉上的情緒。
男人保持著彎腰的姿勢沒動,只是漆黑的瞳眸在微潤的眼眶裡動了動,垂下眼,望著她,問:「什麼叫『不會是真哭了吧」?」
他嗓音低磁,帶著些許沙啞。
她眨巴了下眼。
「王鑫把你剛才那一跳到跪地上的全部影片一秒不差原聲抄送給你家裡人了。」
衛枝摘下手套,用在手套路捂得極暖的柔軟之間,輕輕拂去他眼睫毛上掛著的霜雪,又摸了摸他的臉,聲音溫柔,「你們不是商量好的嗎?」
「……」單崇說,「不是。」
「……」
大概是因為震驚,衛枝沉默了下,半晌那一腔溫柔差點兒沒掛住,就含蓄地說了句,「我以為是劇本。」
「不是。」
「那你剛才——」
「沒站穩。」
衛枝這麼幾個月,沒見過豬跑,也是吃過豬肉的。
真信他沒站穩,她就是名副其實的大傻子。
那她傻嗎?
不傻。
所以在簡單的短暫愣怔後,她張開雙臂,以在擁有身高差的情況下,艱難地將男人的肩膀攏入自己的懷抱裡——
強行拽著他,讓他整個人彎折下來,將男人的頭擁入自己的頸窩中,小姑娘說:「不哭。」
她想了想,又反悔。
「哭也行,」她說,「我抱著你,你可以偷偷哭哭,我不告訴別人。」
單崇沉默。
喉結滾動,有那麼一瞬間是有哽咽。
但是他長而濃密的睫毛煽動,沒有眼淚,所有的酸意到了唇邊,唇角一翹,變成了一聲短暫的嗤笑。
他反手將小姑娘抱起來,直起腰,將她抱坐在自己的臂彎中,微微眯起眼,抬頭親了親她在自己上方晃悠的柔軟下巴,和唇角。
……怎麼會不知道是打哪來的勇氣呢?
他大概是糊塗了。
他的勇氣此時此刻就在他的懷裡。
嬌氣的小公主身著白紗公主裙,手持寶劍,披荊斬棘地奔山赴雪而來,氣喘吁吁地出現在城堡前,她扣響沉寂的城堡大門,叉著腰,莽撞地喊——
你好呀,開門!
這裡有個雪請你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