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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老四海按住他的手,將學生證在老闆面前一晃:“我是大學生,我下午要去北京,找我同學玩兒去,你別耽誤我的工夫好不好?”

老闆急得雙目噴血,口歪鼻斜,兩個膝蓋一個勁哆嗦。他大喘著氣道:“五十,五十成不成?我這是為我爸爸買的,是為文化事業買的。我爸爸是專門研究這個的,其實我要它也沒用,一點兒用都沒有。”

老四海走出書店時,懷裡又多了五十塊錢還外加一本嶄新的中國地圖冊。老四海按捺不住地高興,當時一個三級工一個月的工資才是四十六塊五,自己只磨了二十分鐘的嘴皮子,五十塊錢就到手了。

臨出門時,他特想揪著老闆問他一聲:“北伐軍用鉛筆嗎?”他使勁捏著自己的嘴唇,這話才沒說出來。

老四海不敢在南款耽擱得太久,當下就在儲蓄所裡將硬幣換成了紙幣,然後買了張去省城的車票,上車了。

長途車一發動,老四海的心終於落到肚子裡去了,他真害怕老闆會帶著人追上來,上了車就算是脫離險境了。老四海本來沒想騙人,從來就沒有這個念頭,只盼著趕緊脫身。但老闆自己把脖子洗得乾乾淨淨的,伸到你面前,求著你給他一刀。碰上這種傻子,要是不騙他一下,那就是對不起他。想到這兒,老四海安然了,趕緊去省城吧,以後不幹這種事也就是了。

長途車在南款街上緩緩地行著,老四海忽然悲傷起來。

四年前,他是從這個地方出發的,目的地是縣高中,擺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桌豐盛得讓人眼花繚亂的宴席。

兩年前老爹親自將他送到南款,那時自己成了八十年代的大學生,新時代最可愛的人,前方是金色的北京,是鑽石般的前程。

第三章 錢神論(5)

而今天他老四海又要從這個地方出發了,前方是雪山,是草地,是蔞山關,是臘子口……

是啊,到了省城又能怎麼樣呢?混好了是個打工仔,萬一混不好就是盲流。想到這兒老四海悲從中來,眼眶有些溼潤了。

南款的主路是一條南北大街,做買賣的小攤兒幾乎把大街都堵塞了。長途車在坑坑窪窪的路面左右搖擺著前進,老四海的腦袋也如撥浪鼓般前後左右地搖晃,脖子被抻得生疼。

汽車好不容易才開出大街,前方是鎮醫院,再往前就是茫茫群山了。

車是從醫院門口開過去的,老四海忽然愣住了。他看見從醫院大門裡走出一個瘦高的傢伙,他右手上打著石膏,滿臉晦氣。老四海心道:這不是師兄嗎?兩天沒見,這傢伙的手是怎麼了?但老四海馬上就想通了其中關節,師兄的手保證是老鼠夾子夾的。活該!對付這種騙子就應該用損招。

師兄站在醫院門口,茫然地看了長途車一眼,然後又開始四下打量行人,目光中全是美好憧憬。

老四海明白,這小子在尋找新的目標,尋找下手物件。人啊人!往往是記吃不記打的,就是把師兄的手整個砍下來,這小子照樣會四處騙人。

長途車很快就開出了南款,老爹、兄弟、鄉長、師兄以及剛剛用五十塊錢買了一把鉛筆刀的老闆都故去了。老四海的頭緊緊靠在車窗上,呵氣匯成的細流隨著長途車的抖動,一點點滲透進頭髮裡,頭髮溼了,貼在額頭,涼涼的,很舒服。

不一會兒,老四海又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師兄消失了,南款的破舊街道也成了記憶中的一個碎片。

群山如妖怪,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他們悄無聲息,他們暗藏殺機,他們殘酷無情。長途車不知深淺地一頭撞進大山的陰影裡,似乎要和大山拼個你死我活。然而那層層山巒,陰影飄渺,如幻如夢,長途車在它面前簡直就是個玩偶。

老四海覺得那山峰的陰影就是鬥牛士手中的斗篷,長途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