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的眼眶中滲出一滴清澈的液體,他哭了。
瞭解了這個男人的故事,我心裡的恐懼已經漸漸被憐憫所取代。我慢慢走到那個蜷縮在牆角的男人面前,蹲下問他:“你很想找回自己的臉嗎?”
他無聲地點點頭。
於是,我爬到床上,從牆上揭下那張臉皮,然後走到他面前。男人默默地抬起頭看著我手上的面板,當我把它湊近他的臉時,他沒有閃躲。
“這就是你的臉。”我小心翼翼地將那張面板貼在他模糊的血肉上,儘量將它撫平。很快,男人的臉就變得不再猙獰,那張面板似乎瞬間就粘合在他的臉上,生長得完好無損。
他卻始終閉著眼睛,臉上露出享受的表情,然後慢慢站起來望著我:“謝謝!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撫摸過我了。”
男人拿著他的紅剪刀向門口走去,很快就消失在街道盡頭,我不知道他是否還會守候在巷口剪別人的頭髮,為自己心愛的人積攢髮套,我只知道,他再也不會回到我的生活裡來。
秋霧瀰漫的街道上,也不知是誰家傳來“遊園驚夢”的樂曲: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遍青山啼紅了杜鵑,
茶縻外菸絲醉軟,牡丹雖好,他春歸怎佔的先……
生生燕語明如翦,嚦嚦鶯聲溜的圓……”
陽光正一點點探出頭來,它最終會衝破這所有的霧靄,用光和熱撫慰每一顆受傷的心。門口的街道上又傳來叫賣豆漿的聲音,濃郁的豆香四溢,黎克望著精疲力竭的我:“要不要喝?”
啜飲著加了很多糖的豆漿,身邊坐著一個願意保護我的人,我的感覺竟然是如釋重負,彷彿世界上任何的恐懼和無奈都不會再光顧我。
6,咬痕
天氣一天天變得寒冷,我的房間卻一如既往地溫暖,就好像季節從不在這裡做任何節律性變更。現在白天變得更加短暫,日照也更加晦暗不明,我一個人呆在房間裡的時候,總是不知不覺地感到害怕。即使是白天看起來很平常的事情,換成晚上發生就變得古怪。
一天半夜,我被頸上突然傳來的一陣刺痛疼醒,開啟燈拿起鏡子,我發現疼痛的地方有一個腫塊,看起來挺嚴重,卻看不出是什麼東西咬的。
“你脖子上是什麼?”
次日,黎克發現了我脖子上的這個紅腫,大驚小怪地叫起來。
我低下頭看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咬的。”
“我看看。”他湊近用指尖觸了一下,“疼嗎?”
我搖搖頭。
“奇怪,我看起來怎麼像是人的牙印?”
我抬起頭驚愕地盯著他,隨後又拿起鏡子仔細端詳一番,果然像他說的那樣,看起來真的很像人的咬痕。
“怎麼可能?”我雖然在冒冷汗,嘴上卻故作輕鬆。
“你不覺得奇怪嗎?”他四下端詳著我的房間,“這個房子的歷史肯定超過一百年,房子老了,總有些不乾淨的東西。”
“你在胡扯些什麼?!”我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讓他繼續說下去。但是我想我已經見識過他口中所謂“不乾淨的東西”。
傍晚,帶著一身的汗水和灰塵從外面回來,我一心只想好好洗個澡。不知為什麼,腳下塗了暗紅色油漆的木地板像是鬆動了一樣“吱吱”作響。到底是老房子,儘管可能曾經加固過多次,但是畢竟經不住歲月的侵蝕。
龍頭裡的溫水“嘩嘩”地流進浴缸,熱氣升騰在這間小小的浴室。水蒸氣很快給鏡面猛上了一層白霧,我撩起水潑在鏡上,在水流落下的瞬間看見一個分外清晰的自己,也看到頸上那個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