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謙祠祈夢,我大概會比別人更易於受到這位夢神的善待,所以我用心地準備了一個夢。在記者的追問下,我還一度說過我這個夢:希望于謙老人給我力量,讓我儘快盡好地完成我正在寫的一部長篇小說。但是,那天下午的氛圍,如訴的琴聲,如歌的古樂,如詩的宋詞,英雄于謙的英名事蹟,孩子健康美好的願望,莊嚴的儀式,虔誠的瞻仰……這一切,輕而易舉地令我變得豪邁起來,雄壯起來。當祈夢牌發到我手上時,我已經羞於寫下自己早已準備好的夢想,最後落在祈夢牌上的似乎不是一個個人的夢想,而是一個“人民的夢想”,一個“社會的夢想”:
英雄不死,正氣長存。
而且,我自己也想不到,我內心為此感到非常的明亮和坦蕩,我一點也不覺得我這是在作秀,它就是我此刻的真實心情。我甚至清晰地聽到發自我內心的一個聲音:如果人間沒有像于謙這樣的英雄,沒有捨生取義的正氣,奸訐當道,穢氣橫流,那麼我們個人的所有夢想都要完蛋;尤其像我這種內心屬於比較古典的人,大概更是如此。
我還發現,那天祈下像我這樣豪情萬丈夢想的,不乏其人。我相信,這都是真實的,哪怕是瞬息的真實,總之決不會戲言——如果在那種場合還寫下戲言,那是不可思議的。這也使我想到,啟動于謙祠祈夢儀式的意義所在,它或多或少會給人一種正面的點燃。當然,我們不可能天天處在這種照耀之中,但我們又確實需要這種照耀,哪怕是短短的一瞬間。而每一個走進于謙祠祈夢的人,我想也許都會迎來這麼一瞬間。
2004年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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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愛有靈(1)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些東西又可能是每個人的秘密。一個人獨自飲泣總有那麼一點私底下的感覺,尤其是對個男人而言,這很可能成為他的一個羞於公佈的秘密。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篇文章不是我樂意寫的,我幾次寫寫丟丟,便秘式的痛苦寫作過程,也足夠證明了我的不樂意是真實的。但我又不忍放棄。我說的是不忍,是一種欲言又止又欲罷不能的無奈與掙扎。我為什麼要被這件渺小事情折磨?是因為我在其見了一些奇特動人的景象,一些母親的東西:她的命運,她的愛,她的苦,她的過去和現在。換句話說,現在的我再也不相信“男兒有淚不輕彈”這類老掉牙的東西。這些東西只會讓我們變得更加虛弱,更加冷漠,更加傻乎乎:不是可愛的傻乎乎,而是可憐的傻乎乎。真正的傻乎乎。
孩時的眼淚是不值得說的,因為它總是伴隨著聲嘶力竭的哭聲,哭聲裡藏足了反抗和祈求,眼淚是不屈鬥志的流露,也是繳械投降的詔書。當眼淚藏有心計時,眼淚已經失卻了眼淚本色,變得更像一把刀,一手武器。但我似乎要除外。我是個在哭方面有些怪異和異常的人。母親說,我生來就不愛哭,一哭喉嚨就啞,叫人心疼。誰心疼?在那個愛心被貧困和愚昧矇蔽的年代,唯有母親。我覺得,那個年代只有母親才會為一個少年的啼哭心動——那是一個人人都在啼哭的年代,你哭說明你和大家一樣,有什麼可心疼的?很正常嘛。哭啞了喉嚨不叫怪異,也許該叫脆弱(所以才讓母親心疼)。我的怪異是,母親說我哭大了就會犯病,手腳抽筋,口吐白沫,跟犯癲癇病似的,叫人害怕。說實話,因為與生俱來有這個毛病——一哭大了身體會抽筋,吐白沫,所以只要我一開哭,母親總是來跟我說好話,勸我,騙我,讓我及時止哭。這簡直就讓我的哥哥姐姐妒忌極了,他們哭母親從來不會理睬的。父親脾氣暴躁,經常把我的哥哥、姐姐打得哭聲動天。母親看見了,視而不見,有時還落井下石,在一旁煽風點火,鼓勵父親打。只有我,母親是不準父親打的,打了也會及時替我解圍,像老母雞護小雞把我護在懷裡,替我接打。有一次,母親不在家,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