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這個她曾一度無比抗拒的江湖,也有三個月了。
如果,不是那一夜,他忽然消失,她終其一生,也不會踏入江湖吧?任憑那把稀世利刃的傳承,斷絕在自己手中,湮滅在寂寂深谷。
然,自他那一夜重傷消失,她便踏入了江湖尋找他‐‐自東籬山一路北上,歷經揚州、秣陵、洛陽,輾轉跋涉千里,終於尋尋覓覓到了她出生的地方‐‐嶽陽城。
生命兜兜轉轉一個圈,還是回到了原地,只是中間隔著的六年歲月,她和他一起採ju東籬、踏歌南山的六年,卻給她的一生打上深深的烙印,不可磨滅。
很小很小的時候,當她還是垂髫幼女,每當下起細雨,父親就在家中偌大的府邸中設下宴席,款待的物件卻只是她這個未滿六歲的掌上明珠。那麼大一個地方,好像永遠也跑不到盡頭,父親就牽著她的手,在雨中飛奔,一點兒也沒有兵部尚書的樣子。
父親老來得女,將她視若珍寶,為她聘請了城裡最有學問的老先生來授課,甚至讓當時威震一方的平南將軍來教她習武,那段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真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十歲那年,那一場熊熊烈火,焚盡了這座江南名苑、官家府邸,火燒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天降大雨才被澆滅。那一日,尚書府十七口人都被燒死在府邸中‐‐包括她,他將她從火海中救了出來,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尚書府的小姐,她隱姓埋名,陪著他隱居在東籬山。
那是,雪茗他不過只是個比她大三歲的少年罷了,卻整天帶著木頭面具。
雪茗永遠看起來那麼老成而寂寞,他常常微笑著望著她,不動怒亦不斥責,有時候,輕輕握住她的手,溫言鼓勵:&ldo;薇兒,加把勁,能行的。&rdo;儘管隔著厚厚的面具,她依舊能感覺到他臉上淡淡的溫度。
採ju東籬,憑欄而歌。花開時,閒話桑麻,鷺飛雲飛;花落時,清霜滿杆,落英成陣‐‐六年多日日夜夜的相處,她從垂髫幼女長成情竇初開的少女,心底對於他,那個與自己朝夕相處、耳鬢廝磨的少年,早已情根深種而不知。
雪茗,如果真的能與你這樣閒逸平和地度過一生,也算是幸福的吧。然而,這一切,卻被她自己生生地擊碎!
瑟瑟秋風拂面,讓她猛然打了個寒顫,從回憶中清醒過來,&ldo;不&rdo;,她痛苦地按住額頭,低低地說道,恍如夢囈,她驀地睜開眼,喃喃地念道,&ldo;雪茗……&rdo;她慢慢握緊了手,指關節因為用力泛起異樣的白色,手下漢白玉雕琢而成的欄杆上,赫然出現了五個深深的指印!
遠處,似有無數兵刀出鞘的清脆的聲音,順著冷風微弱的傳來,少女陡然一驚,抬起頭來,眸光幽深,注視著遠處,嘴角似有清冷的笑意綻放,彷彿迎風盛放的血色薔薇‐‐袖中的刀不安分地跳動,這預示著,今天,它將要見到血光。
青山如黛,湖水如碧,山上怪石嶙峋,重巒疊嶂,曲折迴環,在洞庭湖裡沉沉浮浮,遠看知橫黛,近看似青螺。初入江湖的她自矜才能,非但沒有退卻,反而長身而起,撐著傘從山上的亭子輕飄飄落在一塊巨石上,身形輕盈如蝶。一連走過五重人,她才看見那個被包圍在中間的青衣公子,她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來圍攻他的人,少說,也有四五十人,縱然他武功絕世,有通天徹地之能,亦是猛虎難敵群狼,她不由自主地為那個青衣公子擔心起來。
那人青衫長劍,青絲飛揚,飄然落在橋頭,空靈飄逸如天外飛仙。他帶著青木面具,只露出一雙亮如皓月、閃如星輝的眼眸。他眼神清凌凌的,冰冷肅殺,隱含著無盡的銳利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