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有著與生俱來的皇室氣息的宮殿或者城堡——鋪著潔白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偶爾幾顆細碎的鵝卵石,你衣著薄紗行走在大理石階上,地面閃耀光亮得可以倒映得出你輕如蟬翼薄如朱紗的衣裝和倩影;散發出馥郁馨香的紫檀木傢俱,富麗堂皇,高貴典雅,可以和你潔白如玉的纖手肌膚相親;鎏金的牆壁頂得起天亦撐得起地,高屋建瓴在世界上有愛情和沒有愛情的任何一個角落,迷離了你的眼光;鑲了金框的雕像和油畫,也許是《斷臂的維納斯》,也許是《蒙娜麗莎的微笑》,好似一件價值連城的絕世藝術品,懸掛在你的周圍,烘托出你自骨子裡流露出來的高雅氣質。清新的空氣是那麼地惹人喜愛,你凌風屹立在寂靜的百葉窗前,溫暖的陽光被你深深地吸引,在這一縷一縷地增加,一寸一寸地向前,終於——它按捺不住,從那雕刻著民間剪紙似的波紋的玻璃上投射進來,想要盡情地吻一吻,你笑意綿綿的臉龐和那在風中散發著清香的捲髮。又或者,這陽光,它也和我一樣,最眷戀和沉迷的,還是你那尊貴如玉高潔如蘭的氣質——”林振宇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地說話,極力想抑制住飲酒過後胃裡翻江倒海般的難受,但從胃部透過呼吸道一路湧流到咽喉的飽含酒味的氣息是如此濃郁,以至於他再也抵制不住,便手撫腹部靠牆支撐整個身體。
“別讓我用乞丐的資本去偽裝一個公主高貴的氣質。”宦淑倔強地仰著頭。對她而言,得不來的愛慕虛榮的資本就像是嫻熟駕馭不了的高跟鞋,無論她努力試穿練習多少次,最後,都將以跌倒失敗而告終。
“你一直都在,而且——”林振宇用手撫摸她頭頂的星條旗絲帶,滿懷憧憬道:“如果我就是那個給予你偽裝公主的資本的人的話,或許此時,你已經像個低賤的侍女那樣對我畢恭畢敬。”
嚯——如果這就是他的告白,宦淑寧願把它丟棄在黃浦江最深沉的江底,被汙泥掩埋,使得它永遠不見天日。
而今,宦淑在黑暗裡睜大眼睛瞪著他,幽深的瞳孔裡射出的兩道寒光彷彿要把他全身的血管割破一般,對方與她對視,但透過她的表情卻無法猜透她的心思。只聽得她堅決道:“在任何時候,你都讓我覺得,並且我也會是,一個孤立的個體,一個無法和你們融合的孤獨體。在這裡,在宴會,我都無法如同你一般,做到畢恭畢敬,無論是對誰——畢恭畢敬。”
“畢恭畢敬?宦淑,你可願意一直生活在貧窮的泥沼當中?”林振宇突然失聲笑問道。
對於一個為了生活而辛苦漂泊的人來說,貧窮這個字眼總是與衣衫襤褸,房屋破敗和食物潰爛聯絡在一起的。宦淑以為,貧窮雖然不一定會導致人生墮落,但是在某種程度上,它會加劇一個人的墮落。伴隨著貧窮的產生,將會導致道德敗壞,罪惡滋生,社會風氣每況愈下。因為貧窮,飢腸轆轆的孩童偷食一個腐爛的瓜果都是一種過錯,但是若在富裕的環境中生活,就算是把未食用過的飯菜丟棄,旁人也不會有微詞。宦淑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一個貧窮的人還有什麼資本對受苦受難的人慷慨解囊,為了生計左右奔波而花費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還有什麼閒暇去模仿上流人士的輕盈步伐和優美姿態?因為貧窮,沒有錢受教育,沒有機會和上層人士接觸,只能做個文盲,和粗野的腳伕農婦談話,把那些不入耳的黃段子作為飯桌上的談資和笑料。坐在冰冷的炕頭上奶孩子、縫補破衣服——恍惚間自己的身材都走了樣;到烏七八黑的廚房生火、淘米煮飯——光滑細嫩的手指沾了炭灰,就連臉上也有漆黑的汙點;在水井邊,搓洗衣板,清洗一大盆骯髒的衣物,在清洗的過程中,汙水濺到潔白的衣褲上,又得重新清洗……
所有這些,將她的愛慕虛榮置於何地?
“不,我絕不生活在貧窮的泥沼當中。”宦淑的聲音裡有滄海桑田的決絕。
“宦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