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撕弄挑剔,絕頂享受這個過程。也有時候,青蛙安安靜靜地被剪掉頭,然後他一針捅向脊柱,之後就是一個軟軟可人的實驗體了;然後他發現可以用牙籤戳破它肥嘟嘟的大肚子,觀察那啫喱般的蛙眼逐漸翻白,這樣惡作劇一次的滋味能讓他咂摸上好幾天。後來他把蟾蜍綁在沖天炮上,螺旋昇天,炸成燦爛的禮花。他無師自通勾兌了數十種土炸藥,弄某種化肥,加點常用的消毒劑就成了。他跑到水庫裡用它炸魚,樂此不疲,簡直上癮。母親白祺琬只看到他突飛猛進的數理化成績,鄰里的口中他卻是臭名昭著的諾貝爾小子。
雨季的蟾蜍實在太多了,白湛卿每次都會用各種奇思妙想殺上一個下午,但看上去還是多如牛毛,等著他明日再戰。漸漸他對這種程度的樂子脫了敏,是的,蛇和蜥蜴也都該死,他殺戮的範圍在第三年的夏休後,再不侷限於兩棲動物。他只要一課餘就弄得整片美麗的湖泊屍山遍野,在學校則天天趴在桌肚裡存放屍體的桌子上睡覺。別人玩耍時他躺在搖椅上,思考如何能在直立行走的生物身上,進行一些相同的快進快出的冒險。他對刺激的需求遠遠高過常人。
直到那一天他把一位同學推下樓梯造成全身骨折。沒有監控,只有兩個被嚇得不輕的女同學說看到了,就是他。老師來了家裡。外婆把唱片的聲音開到了最大,母親在客人走後泣不成聲,她聽了外婆的話設法把家裡的貓狗當夜送走了。傭人在壁爐裡面找到了一些牙齒。白湛卿大方承認自己多次回到棄屍的地點,他經常會躺在屍體旁邊回憶,直到他因為屍體腐爛而不得不丟掉他們。
他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家人無法應對他時不時從牆角探出的凝視,他拿餐刀的樣子讓管家很不舒服。白湛卿被送入了少年精神病託管中心。幾年後他出了院,這是他用自制的液壓機粉碎了一截醫生的手臂寫就的出院同意書。那天接他回家的母親喜極而泣,還不知至此,兒子的反社會人格圖景已然徹底地完整了。
母親告訴他今天雙喜臨門,他的兩個離家出走的弟弟也會回來。白湛卿自小在美國長大,並未見過那位異姓的家庭成員。他聽話地點了點頭,端著一碟下午茶去找他最小的弟弟。
當然,不是要去建立什麼親密的連線,只想邀請他加入自己的冒險行列,採用自己的方式來玩遊戲。
弟弟不在房間,在祠堂裡。祠堂煙鎖霧障,朦朦又朧朧,讓白湛卿不禁懷疑是否自己還在現實之中。
他這才走到安放祖先牌位的木櫃旁,那個美好得出奇,像幽魂一樣高不可及的弟弟,就突然撲在他的懷裡淚水漣漣地叫著自己哥哥。哥哥我怕,哥哥我好疼,哥哥你不要再走。紫砂爐鼎焚了一整夜,他的身體含香。但是沒過一會,他就醒過來,為什麼會這樣,只是有一點點像,你從上到下根本沒有一個地方比得上我的哥哥。
可是弟弟的膝蓋狀況又很不妙,根本沒辦法只靠自己站得住。白湛卿維持著這個奇怪姿勢,好像在遭受一種變相的肉刑,奇哉,以往從來只有他給別人施以酷刑的份。他本來手裡舉著一支蠟燭,現在燭油滴得手指上到處都是。弟弟再那麼地一靠,蠟燭跳出去好幾尺遠,窗外的鴿子都不知該往哪飛好了。怪也,同時一陣溫暖寬慰的水流從心底湧起,傳遍了四肢百骸。白湛卿遊離,木然地折斷了祠堂的門栓帶他出去,牽著他去到午後的花房。
弟弟嘴裡一直哼著一股旋律,就像一條發著光的小溪,有似梵唱。白湛卿他可以恐嚇人,攻擊人,可以把比自己大兩輪的成年人胳膊弄斷,這時卻在小調中安靜地坐到了鋼琴凳上。他發誓從沒有一天學過那首曲子,卻就似風車在風中,音樂就這樣自然至極地流了出來。他感覺心裡那些衝擊又淤積的地方猛然破開了,在音符氣勢莽莽捲起的狂風中那股水流凝為雪聚成峰,他被它的偉岸、聖潔所震撼,與之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