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妹立在街集之上,見得滿眼都是鱗次櫛比的店鋪,裡頭的東西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接,耳邊聽得丈夫敘述,不由笑道,
「果然讀了萬卷書,還是要行萬里路才成,書上看來的終歸沒有親眼見著的好,若是在京師裡你這麼同我講一通,我必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現下立在這裡再聽你講此處歷史,立時便有溯古通今之感了!」
朱厚照笑道,
「這些也是我前頭幾日在船上翻書時看來的……」
說起來他這一國之君實在當得窩囊,說是天下人共主,除了前頭偷偷去了一趟南昌府,之後卻是整日在京師順天那一畝三分地兒裡呆著,不對……
應當說是紫禁城那一畝三分地兒裡呆著,卻是連京城都少出,更不用說出來瞧瞧自己的億萬子民如何生活,大好河山怎生的美好了!
想到這處不由沖妻子嘆道,
「世人都罵為君者不知百姓疾苦,卻不知那君王都是被關在宮城裡,錦衣玉食的傀儡,所見所聞不過都是朝臣們想讓君王看的聽的,故而能發出何不食肉糜之言,便也不足為奇了!」
因而君王要想賢明,頭一個是要體察民情,再之後才能知曉世情學會分辯是非,若只是在宮裡閉塞言聽,便要被人矇蔽一輩子,死後還要背上罵名!
夏小妹聽了卻是道,
「怎得先皇足不出京城,也得了一個賢名?」
朱厚照應道,
「父帝是因著自幼身子孱弱,一輩子未離開過京城,未巡視過地方,那賢明仁德的名聲,依我現在看來,那都是因著內閣有幾位賢臣輔佐,君臣相得之故!」
父皇那是運氣好,可若是後頭的皇帝運氣不好呢?
遇上一幫子佞臣、奸臣又當如何?
想大慶朝前頭一位太祖為何賢明,那自是因著他是開國的皇帝,布衣起家,經過多少風雨,百官們誰敢在他面前耍花樣?
又比如建文帝為何失了大寶?
不就是自小關在屋子裡讀書讀傻了,識破信書生之言,才丟了江山?
這自小長在深宮,不知世事的皇帝如何能與那些老奸巨猾,在科舉上與千軍萬馬撕殺出來,又在宦海上沉浮多年的臣子相鬥?
只要他們想……便能讓皇帝滿眼滿耳都是虛言假話,積年累月下來又如何能分得清?
夏小妹聽了便笑道,
「這個好辦呀!皇帝自己出來,到民間走走看看,過一陣子民間的生活,便能知曉百官們說的是對是錯了!」
朱厚照笑著點頭道,
「正是如此,正是要這樣,才能做個耳聰目明的皇帝!」
夫妻二人說著話,便進了一間鋪子,卻是專賣那松江布的鋪子,只他們進來店裡的夥計與掌櫃的似是並不歡迎,只是斜依在櫃上,三兩人聚在一處說話,有一個小二隨口招呼了一聲,
「客官自便……」
卻是又自顧自的說話了。
二人都覺著奇怪,倒也沒有多說,在鋪子裡巡了一圈,夏小妹看中那純白的三稜布,悄聲對朱厚照,
「這種布宮裡也有,十分有精軟,正好用來給垚兒做小衣服……」
這種布俱是精棉,吸汗柔軟,穿在小孩子身上對肌膚最好!
這櫃上的自然比不上宮裡的,夏小妹便有些瞧不上這外頭擺放的,便問那掌櫃的,
「你們可有更好的三稜布?」
掌櫃的懶洋洋的問道,
「客官是想要哪一種呢?我們這裡甚麼都有,只要您出得起價錢!」
夏小妹見這掌櫃的一派倨傲,狗眼看人低的模樣,不由冷笑一聲道,
「甚麼都有,有給……宮裡進貢的三稜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