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著玄凌一步步拾階而上,心中已經瞭然等待我的將是什麼。我的步子有些慢,一步步實實的踩在臺階上,甚是用力。
儀元殿是皇帝的寢殿,西側殿作御書房用,皇帝素來居於東側殿,方是正經的寢宮。並不怎的金碧輝煌,尤以精雅舒適見長。玄凌與我進去,我只低著頭跟著他走。澄泥金磚漫地的正殿,極硬極細的質地,非常嚴密,一絲磚縫也不見,光平如鏡。折向東金磚地盡頭是一闌硃紅門檻,一腳跨進去,雙足落地的感覺綿軟而輕飄,是柔軟厚密的地毯,明黃刺硃紅的顏色看得人眼睛發刺。
有香氣兜頭兜腦的上來,並不濃,卻是無處不在,瀰漫一殿。是熟悉的香,玄凌身上的氣味。抬起頭來,二十四扇通天落地的鮫紗帷帳以流蘇金鉤挽起,直視寢殿深處。往前過一層,便有宮人放下金鉤,一層在身後翩然而垂。越往裡走,深厚的紗帷越多,重重紗帷漫漫深深,彷彿隔了另一個世界。
寬闊的御榻,三尺之外的紫銅鎏金大鼎獸口中散出的淡薄的輕煙徐徐。榻前一雙鶴頂雙花蟠枝燭臺,小兒臂粗的紅燭皆是新燃上的,加以冰綃刺繡五蝠圖案的大燈罩。硬木雕花床罩雕刻著象徵子孫昌盛的子孫萬代葫蘆圖案,黃綾騰龍帷帳高高挽起,榻上一幅赤色織錦萬福萬壽的錦被。
玄凌鬆開我手站住,立刻有宮人無聲無息上前,替他更衣換上寢衣。我見他當著我的面更衣,一驚之下立刻扭轉身去。玄凌在我身後“嗤”一聲笑,我更是窘迫。槿汐忙替我褪下外袍,她的手碰觸到我的手時迅速看了我一眼。我知道,我的手指是冰涼的。一時事畢,他揮一揮手,宮人皆躬身垂首無聲地退了下去。遙遠的一聲殿門關閉的“吱呀”,我極力控制著不讓自己去看被高大的殿門隔在外邊的槿汐,心裡不由自主的害怕。
有聲音欺在我耳後,低低的笑意,“你害怕?”
我極力自持著鎮靜,雖在殿內緩緩的說:“臣妾不怕。”
“怎麼不怕?你不敢看我。”他頓一頓,“向來妃嬪第一次侍寢,都是怕的。”
我轉過身來,靜靜直視著玄凌,娓娓道:“臣妾不是害怕。臣妾視今夜並非只是妃嬪侍奉君上。於皇上而言,臣妾只是普通嬪妃,臣妾視皇上如夫君,今夜是臣妾新婚之夜,所以臣妾緊張。”
玄凌微微一愣,並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一篇話來。片刻才溫言道:“別怕,也別緊張。想必你身邊的順人早已教過你該怎麼侍奉。”
我搖一搖頭:“臣妾惶恐。順人教導過該怎生侍奉君上,可是並未教導該怎樣侍奉夫君。”我徐徐跪下去:“臣妾冒犯,胡言亂語,還望皇上恕罪。”
雙膝即將觸地那一刻被一雙有力的手托起。玄凌頗動容:“從來妃嬪侍寢莫不誠惶誠恐,百般謹慎,連皇后也不例外。從沒人對朕說這樣的話。”他的聲音像是一汪碧波,在空氣中柔和的漾:“既是視朕為夫君,在夫君面前,不用這般小心翼翼。”
心中一暖,眼角已覺溼潤。雖是在殿中,只著薄薄的寢衣在身,仍是有一絲涼意。身體微微一顫,他立時發覺了,伸臂緊緊擁住我,有暖意在耳中:“別怕。”
帷帳垂地,明黃色宮絛長穗委落在地上。四下裡寂靜無聲,靜得能聽到銅漏的聲音,良久,一滴,像是要驚破纏綿的夢。
錦衾光滑,貼在肌膚上激起一層麻麻的粟粒,他的唇落在我的唇上時有一瞬間的窒息。身體漸次滾燙起來,彷彿有熊熊烈火在燃燒。吻越深越纏綿,背心卻透著一絲絲冷意,瀰漫開來,彷彿呼吸全被他吞了下去。我輕輕側過頭,這是個明黃的空間,漫天匝地的蛟龍騰躍,只餘我和他,情不自禁的從喉間逸出一聲“嚶嚀”,痛得身體躬起來,他的手一力安撫我,溫柔拭去我額上的冷汗,唇齒蜿蜒齧住我的耳垂,漸漸墮入漸深漸遠的迷朦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