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別過頭,勉強一笑,岔開了話頭,“卿儀不是嫡出,等哥哥將來迎娶了正妃,還不知能否見容於她。”
蕭綦笑了笑,“這倒難說,王夙姬妾成群,將來的江夏王妃若有你一半悍妒,只怕要家宅不寧了。”
見我揚眉瞪他,蕭綦忙笑著改口,“可見,齊人之福實在是騙人的。”
“是麼,我記得某人似乎也曾有過齊人之福呢。”我笑睨了他。
蕭綦尷尬地咳嗽一聲,“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永曆二年十月,賢王子澹率左右元帥暨三十萬南征大軍班師還朝。
受俘的南方宗室,一併押解赴京,昔日王公親貴淪為階下囚徒,囚枷過市,百姓爭睹。
蕭綦率百官出城相迎,親攜眾將至營中犒巡。朝堂上的蕭綦是高高在上的攝政王,而朝堂下的蕭綦,依然沒有丟棄武人的豪邁。
我站在賢王府正堂,微微閉目,遙想朝陽門外,軍威煊赫,旌旗蔽日的盛況,眼前浮現過一張張清晰面目——蕭綦傲岸睥睨,哥哥蘊雅風流,宋懷恩沉默堅毅,胡光烈意氣風發……最後,是子澹臨去時白衣勝雪的背影。
此刻,我帶著一眾皇室親貴恭立在新落成的賢王府,迎候子澹歸來。
門外夕陽餘暉在眼前暈開一片陸離光影,該來的終歸要來。
我緩緩步出殿門,踏上紅氈金沙的甬道,茜金披紗漫卷如飛,率著身後華眾人迎向子澹的車駕。
府門前儀仗煊煊,哥哥一騎白馬當先,紫轡雕鞍,丰神如玉,已經到了門前。身後卻是一乘輦車,四面垂下錦簾,並不見子澹身影。我怔忪間,哥哥已下馬立在一旁。內侍高唱,“恭迎賢王殿下回府——”
輦前錦簾被侍者掀起,一隻蒼白修長的手探出,扶在侍者臂上,簾後傳來一陣咳嗽聲。一襲天青紋龍袍的子澹,金冠紫綬玉帶,被左右攙扶著步下輦車,寬大的袍服廣袖被風吹起高高揚起,修長身形越發單薄削瘦,似難勝衣。夕陽餘暉,投在他質如冰雪的容顏上,宛如透明一般。
我定定望了他,心頭緊窒得無法呼吸。左右眾人齊齊俯身見禮,我亦僵直俯身。抬眸間,卻見子澹靜靜望住我,眼底暖意攸忽而逝,化為疏淡的笑。
哥哥上前一步,立在我們中間,一手搭了子澹的臂,一手扶了我的肩,帶著他慣有的倜儻笑容,朗聲笑道,“賢王殿下車馬勞頓,我看這些虛禮就免了罷。這新建的賢王府,子澹你還未瞧過,可是費了阿嫵許多心血,連我那漱玉別苑也及不上了。”
我莞爾,側身垂眸道,“賢王殿下風塵勞頓,且稍事歇息,今晚阿嫵已備了薄酒,借新邸為殿下洗塵。”
“多謝王妃盛意。”子澹淡淡一笑,一語未成,陡然掩唇,咳嗽連連。
我心驚,望向哥哥,與他憂慮目光相觸,頓覺揪心。
華燈初上,宴開新邸。
席間絲竹撩繞,觥籌交錯,恍若又見昔日皇家繁華。子澹坐在首座,已換了一身淡淡青衫,滿堂華彩之下,愈發顯得容色憔悴。酒過三巡,他頰上透出異樣的嫣紅,臉色卻蒼白得近乎透明。連左右都似察覺了他的不妥,停杯相顧竊竊,他仍是自己斟滿了酒,舉杯不停。
我蹙眉望向哥哥,哥哥起身笑道,“許久不曾看過芷苑的月色,子澹,與我一同瞧瞧可好?”
子澹已有幾分醉意,但笑不語,任由哥哥將他強行攙起,一手攜了酒壺,腳下微蹌地離去。
我揉住隱隱作痛的額角,耳邊卻傳來左右嗡嗡切切的議論之聲。
我起身環顧眾人,周遭頓時寂靜無聲。
“時辰不早了,賢王殿下既已離席,今日就此宴罷,諸位都散了吧。”我淡淡說完,徑直拂袖而去,不願再與這幫趨炎附勢的皇親貴眷多作糾纏。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