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不知出了何事,心中惶惶不定,但畢竟經多見廣,又一向行事謹慎,更覺此事不該讓餘人知曉,便將屋中眾人都打發開去,只留下鴛鴦在旁。 不多時,小丫頭引著一個十五六的小太監進來。 賈母從未見過那小太監,但一見那小太監肩上還有未化的積雪,滿臉慌張神色,心中“咯噔”一沉,頓覺大事不好。 趕忙命小丫頭出去,並囑咐: “去跟賴大的家的說,叫她在院門口守著,所有人都退出我這院子,凡有人未經召喚私自進院的,一律打死不論。” 小丫鬟趕忙應著出去。 那小太監見再無旁人,趕忙跪下給賈母磕了個頭,也不及站起來,便道: “奴才是灑掃處的小太監,姓名也不值一提,只因之前受過女史賈姑姑的恩惠,她今日忽然來求我,說賈家只怕要大難臨頭了。” 說著話,從懷裡掏出一隻古琴形狀的扇套來,雙手捧給賈母。 “賈姑姑說,老太太只要一見到這個,就知道奴才所言必定可信了。” 賈母接過扇套,認得此物正是元春進宮之前,在自己跟前學做的,上面有幾處刺繡針線,還是自己親自指點的。元春十分喜愛此物,臨行進宮之時,曾向賈母落淚道: “宮門一入深似海,只怕此生未必再能相見,孫女只將此扇套隨身帶著,想祖母之時,便拿出來看看,就彷彿自己還在祖母身邊一般。” 她既如此重視此物,如今貿然交給一個小太監帶出來,想來是到了比“不得相見”更加嚴重的事情。 賈母雙手一陣抖,趕忙道: “小公公所言,必定是可信的,但請明言。” 那小太監愈加慌亂,手也微微發抖: “賈姑姑說,她聽說,賈家用了造反的棺材板,犯了太上皇和皇上的忌諱,聽說、聽說賈家存了不臣之心……只要棺材一入土,就是……就是剿滅之時。” “哎喲!” 賈母一捂心口,臉色立時大變,冷汗涔涔而下。 鴛鴦在旁聽著,也嚇得臉色蒼白如紙,雙手也瑟瑟發抖。但一見賈母臉色不好,也顧不得自己,趕忙拿出藥油,給賈母抹在人中上: “老太太,千萬不可太著急,這闔府上下,可還指望著老太太呢。” 賈母合著眼狠狠大喘了幾口氣,終於穩住神,返身叫鴛鴦扶著自己起來,就要給那小太監跪下,唬得那小太監連忙跪下道: “奴才此來是為了報賈姑姑的恩,老太太可莫要折奴才的壽。” 賈母又急急吩咐鴛鴦拿兩千兩銀票出來,死活塞在小太監手裡: “小公公對賈家的大恩大德,沒齒難忘,些許銀子也不過是略略表個心意。 待賈家度過此劫,必要再大大重謝小公公。” 那小公公拗不過賈母,只得收了銀票,便急急去了。 . 賈母低頭暗想,今日正逢寧國府裡蓉哥兒媳婦的送殯之期,宮中皇帝能知道得如此詳盡,必然是已然盯上了賈家,茲事體大,只怕禍事不小。 叫了鴛鴦來問,又問了賴大媳婦,偏偏誰也不知寧國府裡蓉哥兒媳婦用了什麼棺材。 賈母只覺得“造反的棺材板”六個字如同一道鐵箍,緊緊箍得頭疼欲裂,頭暈目眩,心口裡也跳得緊一陣慢一陣,幾乎要暈過去。 但此時危及全家,賈母只能死命咬牙捱著,吩咐鴛鴦,趕緊備車,冒著大雪,無論如何也要追上送殯的車輛。 . 再說寧府大殯浩浩蕩蕩、壓地銀山一般從北蜿蜒而來,嗩吶吹得撕心裂肺,響器之聲叮咚不絕。 眾人正沉浸於這風光無兩的豪華大殯,忽然,聽得一聲斷喝: “停下!不準前行!” 所有眾人盡皆大驚——這……這是怎麼了?還有強盜敢搶劫出殯的不成? 幾乎所有人同時都朝聲音來處瞧去。 透過漫天飄飛的大雪,只見白雪覆蓋的道路正中間,昂然而立著一人一馬,攔住了寧府送殯隊伍的去路。 風雪阻隔,眾人一時瞧不清楚來人長相,只見他騎著一匹閃著銀光般的純白高頭大馬,獅子一般的長長鬃毛尾毛被朔風捲起,彷彿傳說中的天馬。 隨著那天馬一步步衝破漫天的迴風舞雪,一步步踏雪走近,人們漸漸才看清,馬上坐著的是個身著白緞箭袖、腰束白玉銀帶、頭戴白緞頭巾的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