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有人應門,程灝的母親優雅大端,笑盈盈地拉坐在地上狼狽不堪的流年:“是流年啊,你怎麼來了?臉色怎麼那麼差?”流年抖得渾身打顫:“阿姨,我找程灝,程灝呢?我找他有事!”
葛希平臉上訝異的表情一閃而過,向裡屋張望一下:“你先進來坐,事情重要嗎?你等等,我給你找號碼打電話給他。”“不要,我要當面跟他說。”葛希平翻電話簿的手頓了頓:“你真的不知道,程灝走之前沒告訴你?”
蘇流年發了狠勁地狂奔,跑得下腹的暖流源源不斷湧出。加拿大,天各一方的加拿大。程灝終究懦弱了一把,屈服了他的父親,答應用兩年時間休完大學四年全部課程,回北京陪她。可是她等不及兩年,兩天她都等不及,她失了最後的依憑,失了面對一切的勇氣,畢竟不是人人都能像程灝,敢賭,敢舍取,不是人人都有資格有勇氣。
痛才能讓她清醒著,她又一刻不停跑回療養院,她急切的需要有個依靠,即便阿婆聽不見。
病房卻是空蕩蕩的,值班的看護人員一見她驚叫:“你是陳金雙的外孫女吧,你外婆在三號急救室,突發性休克,正在搶救。”
果然是禍不單行,流年跌坐在病房裡,她心裡悶得慌,這次和上一次的感覺又截然相反,她哭都哭不出了,心裡一抽一抽的痛。
傍晚阿婆被推回病房,醫院派車將他們送回家。這也就意味著,阿婆熬不過多時了,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安靜地走。
陳醫生已經不在了,留了500元在桌上,她大概是沒有見過這麼倔強的病人。晚上流年睡在阿婆身邊,一刻也捨不得離開。
半夜起風,大概又要下雨,早上起來看天卻是晴朗的。流年的肚子還是痛,痛得只想伏在床上好好睡一覺。阿婆的眼睛半開半閉,她自回來後一直保持這個狀態,看不出清醒還是昏睡。
流年趴在阿婆身邊,枕著阿婆的肩膀,感覺無與倫比的溫暖。她的嘴唇動了動,扯出一個笑容,囈語般自說自話,聲音悠軟迴環,帶著無盡的哽咽:“阿婆,我懷孕了。”可是,程灝不見了。
夕陽終將緩緩而至,蘇流年在半醒半夢間,感覺阿婆的手輕輕柔柔地撫上她的臉,喃喃低語:“我的年年,阿婆對不起你。”
過了許久她才想到要哭,可是喉嚨裡被塞著棉花似的,她只能嗚咽著擦眼淚,燒了滿滿一鍋水,為阿婆寬衣。阿婆身上有一種年久的老人氣,不好聞,但讓蘇流年無比安心。
阿婆的身體失溫,已經半僵直。她的右手握成拳,橫放胸前。一點點的綠色紙狀邊角露了出來。流年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將她的手掰開。
一張皺巴巴的銀行存摺,收款數目大得驚人。這是十年之前開始辦理的,收款人,蘇流年。
夾層裡夾著一張紙,簇新的還帶著油墨香,居然是阿婆的字跡。流年的眼淚蓄在眼眶,顫巍巍的掉下來,砸在紙上。
青春是傷口上的一把鹽
流年守了阿婆一夜,她一點也不害怕,只怕天亮的太早,她就要永遠告別阿婆了。
天矇矇亮,流年挨家挨戶敲門,立刻有鄰居幫忙行動起來,聯絡殯儀館,請喪孝隊演出,定喪服。流年面無過多哀思之情,鄰人也不好多安慰她。畢竟一個不經事的女孩子,剛逢考上好大學的喜事,卻又橫遭變故。誰知道她是不是假裝堅強,把心酸都往肚裡吞。
流年的身體其實撐不住,她只要站久一些就會兩腿打軟,且腹痛難忍,眾人見她面色蒼白,都勸她回房小憩一會。因為是夏天,屍體不宜長久停放,只打算到明天就火化,可是流年捨不得,硬要拖到後天。
來祭奠的多是這一片的鄰居,流年立在門邊一個一個鞠躬,她已經哭不出來了,但來者都是雙目通紅。她心下感激,可是又說不出的難堪委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