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孤女

雨一直下。

斜斜地打在玻璃上，像極了眼淚。

然而我已經沒有眼淚。

客廳裡空蕩蕩的，最後一批人走了，不到三十平米的客廳頓時空了下來。關上門，我走到窗前，向外看。

起風了，幾片沒有被雨打下的黃葉被風捲了起來，盤旋了幾圈後，慢慢地落在地上，落到無數溼透的枯葉中。然而有一片小小的黃葉卻不甘心似的，在一陣狂風中，再度起舞，被風帶到窗前，落在我的眼前。

那片小小的葉子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粘在了玻璃上。

眼淚又下來了，刺痛的感覺再度襲來。

我對著這片小小的枯葉，乾澀的眼睛像到了雨季的池塘一樣，忽然間水就滿了。

葉飄飄，我的名字，我對著玻璃上的枯葉發出聲音，和著眼淚。我在這片小小的黃葉中，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我，就是一片枯葉，任風來吹，由雨來打，人世間再也沒有我棲息的大樹了。

我的父母，世界上最疼愛我的人，我17歲的生命中像鳥兒一樣棲息的大樹，永遠的失去了。他們的靈魂也許會透過天國的一角，默默注視著我，然而，我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爸爸媽媽……”

我突然痛哭出聲，身體不由自主地癱軟在地上。

……

雨絲冰涼，也許是冷。我沒打傘，任風吹亂我的頭髮，雨淋溼我的臉頰。我就這麼在灰色的天空底下走著，間或有人擦肩而過，投來幾眼，那些眼中應該是訝異吧。11月的風雨中，十幾歲的女孩，不打傘，木偶般一個人行走在街道上，是很顯眼的。然而我不管這些，只是不停地向前走。

沒有方向，路通到哪裡，我就走到哪裡。我只是想一直地走，我不想回家。那個空蕩蕩的地方，沒有了父母，墳墓般寂靜，在那裡，我所能聽見的只有自己的心跳聲，在那裡，我能感覺到的只是自己的靈魂在飄蕩。

“進來吃碗麵吧。”

突然間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木然地回頭，看見一張寫滿憐憫的臉，是我們那個小區的居委會主任，也是我家的鄰居，參與操辦了我父母的葬禮。我呆立著，想張口，卻沒發出聲音，半晌，我機械地道：“阿姨……”轉眼間，我就被拉進了她身後的麵館。

也許是餓了，也許是別的什麼，面端到我面前的時候，我一句話不說就拿起筷子。

“你喜歡吃辣的是吧。”阿姨一邊說著一邊將盛滿辣椒油的碗推到我的面前。我還是一聲不吭，拿起勺子一勺又一勺的往面上放。

小店裡有人在竊竊私語了。

“這個小姑娘怎麼這麼能吃辣……這麼多辣椒，要辣死人的啊！”

“哎，小點聲，那個丫頭可憐了，爸媽都死了……”

“可憐哪，三天前，在小丫頭過生日的那天，爸媽開車去學校接姑娘吃飯，路上出了車禍，和一輛運貨大卡車相撞，兩口子當場被撞死了……家裡也沒什麼親戚……”

“哎……小丫頭才17歲啊，學習那麼好，都念大學了，又長得那麼漂亮……”

“咳……”

阿姨抬起頭重重的咳了一聲，周圍的聲音突然間都消失了。我的面已吃完，掏出紙巾擦擦嘴角，我看到牆上的鏡子裡一個頭發散亂的女孩，臉頰青白，紅腫的雙眼中什麼也沒有，彷彿一望無際，豐滿的唇角有一絲紅潤，是剛才那幾勺辣椒的緣故。然而在這絕望與茫然中，有種驚人的美麗。

晚上，我在請我吃麵的鄰居阿姨家度過，白天，我回自己家。

我，15歲就考上大學的“天才美少女”，一個小康家庭的獨生女兒，一夜間一無所有，成了人們憐憫的物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