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這裡的孩子,總是剛熟悉就一個接一個消失?
她爬起來,跪在床上側耳聽著外頭的動靜。
高高的狹窄的窗上閃著點點火光,樹枝的影搖成怪物的模樣。
屋裡黑暗中孩子們均勻的呼吸與外面火光下發生的事相映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阿梨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她光著腳下了床,把那破爛發嗖的被子隆起,做成有人睡在裡面的模樣。
自己則趁黑趁亂溜到馬車旁邊。
簾縫中可以看到玲玲被貼了嘴,綁起了手腳,丟在座位上。
她的眼神中全是驚懼和絕望。
讓阿梨不由從簾中伸出一隻小手去摸了摸她的臉。
她的小臉又軟又熱,只是沒有剛來時那麼白淨,已變成和自己差不多的汙髒。
玲玲看到她,努力衝她彎了彎眼睛——她想擠一個笑容給自己這個相識五天的小妹妹。
阿梨被這份善念感動得淚如雨下。
玲玲命運多半是不好了。
阿梨雖小卻對危險有著敏銳的感知,可她還在安慰自己!玲玲會沒事的。
馬車下方安著兩道橫杆,為著走長途放行李物品之用。
阿梨矮下身,將自己的身體架在兩條橫杆之間。
玲玲待她好,小小的她不知怎麼回報對方,下意識只想著跟她一起去她要去的地方。
也許能有機會安慰安慰她,哪怕只是讓她看到自己也行啊。
不久,馬車搖晃起來,車上是被綁成一條“蛹”的玲玲。
一板之隔的車下,是努力架好自己身體以免被顛下車的阿梨。
一段時間的顛簸後,車子駛入一個宅院內,從車下望去,看到許多人的腿在走動。
車簾被一個人挑開,玲玲被人抱出車廂。
馬車停在一棵老樹下,院中靜下來,阿梨手腳一鬆,從貨架上跌到地上。
她躺了一會,鬆鬆身子,從馬車下爬出來。
她不敢站起身,四肢著地,爬向內院院牆處。
漫漫長夜裡,連月亮也沒出,也許老天都同情阿梨與玲玲,不忍看到接下來的殘酷景象。
阿梨毫不知情,在黑夜裡努力爬著,內院的燈光從一個小洞裡漏到外面,她就向著那一處亮光爬。
那是個狗洞,她縮著身子,被洞沿粗糙的砂石刮蹭著,用力向內擠,終於鑽入內院去。
這一小段路她爬得很快,又爬得很慢。
因為最後——她直到成年,也再沒能爬出這段路。
她這個人,歷經磨難活著回來。
她的魂,永遠地留在了那一年、那個院子裡。
內院中沒有守衛,裡頭屋子亮著燈。
這裡的房比阿梨住的慈心堂氣派許多。
至少窗子是正堂寬大的硃紅窗子,糊了白色窗紙。
裡頭亮著,能看到人影來去。
阿梨不笨,她不敢在正窗處偷看,便繞到旁邊。
後面的記憶是模糊的。
不管她後來如何用力回想,也記不清許多細節。
但卻記得她看到的景象——
若是不用力咬住自己的手指,她怕自己會尖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