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有你們三人,朕也是放心的,不過愛卿也要保重身子,夜裡莫要批閱的太久,睡的好了,這精神便好,可別像朕,這夜裡睡不安生,連早朝都快坐不住了。”
聽得皇帝如此無奈之聲,嚴惟章當即緊張地抬頭,頗為關憂道:“陛下可曾讓太醫瞧過。”
“瞧過,可近日這多夢的毛病就是改不得。”
說著說著,建恆帝便悵然地嘆了口氣,目光幽深地落到嚴惟章身上,不緊不慢道:“昨夜,朕又做夢了,朕夢到先帝怒然看著朕,呵斥朕為君不明,枉為天子。”
“陛下!”
嚴惟章聞言大驚出聲,剛要安慰,便被建恆帝抬手打斷了,下一刻,便見建恆帝緩緩起身來,一步一步走下龍案,與嚴惟章擦身而過,默然走至一扇窗後,只聽得細微的聲音響起,那一扇窗戶隨即被開啟,清冷的月光登時隨著秋風探來,讓嚴惟章忍不住一個戰慄。
“眼看著就要入冬了,吳江縣的百姓被水沖垮了房子,這個冬日又該如何過。”
一聽到“吳江縣”三個字從皇帝口中悠悠道出,嚴惟章幾乎是本能地身子一僵,臉色大變,當即拱手朝著皇帝道:“陛下憂國憂民之心,便是先帝也會感受到的,陛下提醒的是,吳江縣今年受災,民生艱苦,對此,微臣已有了幾分想法,但還未來得及與陛下言,便藉此刻與陛下稟報。”
建恆帝“哦”了一聲,隨即轉過身道:“愛卿請講。”
嚴惟章見此,當即頷首恭敬道:“微臣想,今歲吳江縣的稅收便免了,令由戶部撥下銀兩,用於百姓修繕房屋,重植農田,待到明年此時,想必也會好過許多。”
建恆帝聞言頗為讚歎地點了點頭,緩緩朝龍案而去,嚴惟章見此不由低下頭輕舒一口氣,額際卻是無聲地滑下了一顆冷汗。
“可愛卿有沒有想過”
建恆帝陡然的改口,讓嚴惟章再一次身形緊繃,而隨即的話,卻幾乎震的他臉色發白,沒有一絲人色。
“這蛀蟲不除,朝廷便是送再名貴的木頭去,又夠多少人去啃食?”
當嚴惟章驚怔地抬頭時,便見此刻坐在龍案後的建恆帝面色冰冷,唇角明明含笑,卻是讓人後脊發涼。
“馮唯”
在建恆帝的示意聲中,馮唯小心翼翼上前,從龍案上取過一沓東西,緩緩送到嚴惟章的面前。
“嚴閣老。”
嚴惟章看著馮唯遞過來的東西,幾乎是本能地想要拒絕,但在皇帝如芒在背的目光下,終究還是顫抖著手接過,當他看完第一張罪狀,便已是身形發抖,隨著一頁一頁看下去,嚴惟章只覺得全身的血液正飛速地倒流,一雙手冰冷而僵滯,直至他看到最後一本賬冊時,幾乎耳畔一聲轟然,整個人已然是抖如篩糠,以至於手中的東西都沒拿穩,一點一點的被抖落出去,飛了一地。
“陛,陛下”
在紙頁漫天飛舞之時,嚴惟章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幾乎是同時,他將頭深深叩在地上,幾乎拼盡全身力哭出聲來,聲淚俱下間,能夠聽到每一個字背後的恐懼與悔恨。
“微臣有罪,微臣糊塗,求陛下恕罪,求陛下恕罪”
第四百章 雪上添霜
“吳江縣數萬百姓流離失所,毫無生計,整個浙江卻是不聞不問,將遠在京城的朕矇在鼓裡,以至於官逼民反,險些釀成大禍”
建恆帝的語氣緩慢而低沉,可下面伏在地上的嚴惟章,卻是能從中聽到雷霆一般滾地而來的震怒與冷冽,驚得不敢說出一句辯解的話來。
“可見,你嚴惟章,也是想在朕的面前隻手遮天了”
一句話,彷彿滾雷在耳邊猛地炸開,震得嚴惟章臉色慘白,倏地抬起頭來,急於解釋道:“罪臣不敢,罪臣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