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漸漸深了。
一個小時的時間遠比人想象的過的要更快。
“啪嗒——”
火車車廂內的燈熄滅了。
本就魚龍混雜的列車車廂在熄燈之後格外安靜,像是海面下藏匿著的暗流一般肆意湧動著。
車廂內漆黑一片,呼嚕聲此起彼伏。
人們說話的聲音從壓低聲音,再到徹底安靜下來。
大人們或是帶著鬧了一天的孩子、或是思考著下車後如何前往。所以眼前黑下來後便都抓緊時間沉沉睡去了。
過道上除了來往上廁所、打熱水的旅客都安安靜靜的。生分吵醒別人,再鬧起來。
畢竟這個時間點每個人都已經身心俱疲了。
平日裡只忙著工作的幹部們、工人們唯有趕在春節的時候才難得有長假可以帶上家中的親人們出行一次。
雖然許多人不願承認,可這個時代的特色便是舉全家之力供出一個‘鐵飯碗’。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大多人都經歷過連年毀滅性的戰爭、饑荒等,他們被稱作幹部家屬可實際上也許只是大字不識的盲流。
要說素質有多好,倒也不用有過高的期望。
從前在家他們或許還會顧忌著作風問題會不會影響到家裡的鐵飯碗,因此有所收斂。
可現在出門在外,誰認識誰啊?
這不就跟後世隔著網線肆意發洩的鍵盤俠一樣,好不容易有一個‘誰也不認識自己’的地方可以讓自己卸下偽裝,這誰還裝的下去?
或許在此之前他們已經有許多年都沒有出門了。
或許他們這輩子都沒坐過火車,只等著養育家裡最出息的一個孩子等他們成功自己熬出頭才能出上一次遠門。
否則只能一輩子想象遠方。
而大部分出遠門拖家帶口的旅客也許只是想在有機會買票出門後,不辭萬里去看望許多年前從老家遠走只為討口飯吃的親人們。
看他們現在還好嗎?
有些帶著家裡的孩子老人去認一認身處在異地多年不曾相見的親人。
也有些是不遠千里只為了提前送一送身子年邁、不再康健的長者們。
也許有些人熬不過冬天了。可偏偏人啊,總是在動不了之後,才敢任性的盼望著一生一次的團圓。
落後的時代讓相隔世界兩端的人們見面變的極為困難。
這樣的困難也讓重逢的理由附加了許多更深層的意義。
……
與此同時硬座車廂內,許多人昏昏沉沉的。
就連抱著孩子的母親也都精疲力盡的仰頭癱軟在座位上。
此時周遭的其他人都儘可能放鬆下身體沉睡著,唯獨她不敢。
可趕路帶孩子對身體負荷很大,她太累了,眼皮沉甸甸的,努力睜也睜不開。
“哎喲,你小心點!大妹子,娃娃要看緊了,尤其是夜裡。”
被驚醒的女人後怕的抱著懷裡的孩子。
一睜眼看到的卻是白天跟自己吵架的嫂子,一時間神情有些緊張。
“白天是嫂子對不住你,說話有些太過分了。”
那穿著新棉衣的嫂子掏出了從家裡帶來的水煮蛋:“我這害了頭疼病、一聽到娃娃哭就控制不住想發火。這回就是準備去大醫院看看的。”
“嫂子明白你一個年輕女人帶個嫩娃娃坐火車的確遭罪。可這給孩子餵奶的人不吃不喝咋行?”
“沒、沒事的……”大妹子聲音顫抖染上了哭腔,眼圈紅了大片:“對不住大姐……”
被罵的時候她都沒有哭只是麻木的在道歉,可被關懷了卻忍不住的鼻子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