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然自得。城裡人大多面色平靜地把目光轉向窗外,只有當民工們的嘈雜聲打擾到自己時,才會厭惡地皺著眉頭罵上幾句。每當列車停靠站時,我和那些城裡人一樣,急不可待地跳下車,在站臺上大口地呼吸著地面上的新鮮空氣,伸伸胳膊腿。最難熬的是下半夜,整節車廂陷入了一種可怕的靜寂之中。那些有經驗的民工們橫七豎八地搶佔好了車廂裡每一個可以放平身體的地方:行人過道,座位下和車廂與車廂間的連線板處,無論男女一律頭枕著鞋,臉上蓋一張皺巴巴的報紙,毫無顧忌地打起了沉悶的鼾聲,嘴角流淌出幸福的涎水。那場面猶如戰場上慘烈激戰後遺留下來的一具具死屍,慘不忍睹。我把臉貼在車窗上,望著茫茫的黑夜。偶爾有一星亮光閃過,我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命運。廣州之行,也許就是我命運的一絲亮光,如果這次生意失敗,我的未來將陷入一片恐怖的黑暗之中。此時,車廂裡的燈光異常慘白。我看不清自己的模樣,但我知道那是張灰濛濛汗涔涔的髒臉,頭髮上泛著膩乎乎的油光。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與如過江之鯽的民工們共度這難熬的漫漫長夜。一種悲哀的情緒在心底泛起,伴隨即將上貨的忐忑,我在渾渾噩噩中艱難地熬過了這令人萬念俱灰的一夜。
出了廣州火車站,輾轉來到高第街。高第街是廣州最早、名氣最大的服裝批發市場。早在改革開放初始,高第街就伴隨著廣州這座城市,塞滿了內地人的耳朵。
高第街比我想象的要小得多,大概連“五愛”市場的十分之一都不到。這裡只有一條從下至上的坡路,馬路中央是背對背的兩排鐵皮床子,臨街的門臉房家家開著檔口。這裡褲子批得真叫便宜,但我還是戰戰兢兢的覺得無處下手。上次的教訓像敞開的傷口,深嵌在我的腦海裡,時時提醒我,切勿操之過急,更不能被眼前繁忙熱鬧的批貨場面所迷惑,稍不留神又被人家“牽”一把。這裡是廣州,拿了貨想退都沒有機會,價格不菲的路費、骯髒的車廂足以消磨人的意志。
我在所有批發褲子的檔口、床子前一家家地比較價格、做工,神色緊張,目光遊移。但我知道,今晚我必須得連夜返回瀋陽,我身上帶的錢實在是太有限了,熬不起。
我長了個心眼,打定主意不能拿一種貨,無論它多麼令我怦然心動,也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不然死了連個緩的機會都沒有。我在這條街上往返了不下十趟,才拿二十條三十元的,十條四十元的,還有一種三十七元的褲子,拿了十條。剩下的幾種我看得上眼的,由於講不下來價錢,我就來回比較,完全是一種撞大運的心態。
傍晚時分,我找到一條偏僻巷子裡的公用電話,往姐姐單位打電話報了個平安。這時,我看見斜對面一家不起眼的門臉也開著一家檔口。心想,這麼背靜的地方能批貨嗎?出於好奇,我順便走進去,伸頭往裡探了探,看見一種銀灰色的西褲,孤零零地掛在一排休閒短褲的角落裡。我上前摘下褲子,拿到陽光下眯起眼睛仔細端詳起來。這條銀灰色的褲子夾雜著一些不規則的暗灰和暗紅的條紋,做工也較為精細,尤其吸引我的是掛在褲環上的鐳射標牌,在陽光下發出斑斕的光芒,使整條褲子看起來既乾淨又有檔次。我想,這種褲子的批價一定貴得嚇人,所以,我連價格都沒敢問,只是故作老練地把褲子用挑竿重新掛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準備離開。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兜比臉乾淨 第二章(2)
看檔口的女孩子摘下耳機,叫住我:“老闆,是拿貨的嗎?”女孩的國語說得卷卷的,但很好聽。我停下來,隨口問:“怎麼拿?”
“那就看你是不是喜歡啦,如果想拿貨就不要這麼急著走啦。”女孩兒的臉很光滑,面板微黑,完全是一副中學生模樣。
“你就說多少錢吧,如果價錢合適我就拿好多好多啦。”我學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