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他明明知道我的孩子不是他的,還是願意娶我……我欠他太多太多了,雖然他不是我的夫君,他對我的好,我永遠都沒辦法償還。”他俊朗的面容籠罩著一層悲涼,緩緩道:“你這樣子,我怎麼敢帶你一起前去?等我死了,你再這樣哭還不遲。”我驚訝抬頭,見身後跟隨的眾人都低垂著頭,立刻明白了他介意什麼,朝臣之中有人知曉我和李景隆昔日關係,如果我當眾失態,必然招致話柄和非議,立刻點了點頭,強忍住淚水。曹國公府門外,掛著兩個白色的大燈籠,先到報信的內侍和眾朝臣跪俯在地,道衍和朱能、丘福跪在同列,卻穿著黑色的僧衣,相貌依然清癯,身上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超然世外之感。朱棣徑自向靈堂走去,眾臣跟隨在後。道衍向我投來一眼,我輕輕走近他,問道:“姐夫,飛瓊可好?最近沒有見她進宮來了。”唐氏兄妹相繼離開人世,朱高燧雖然是我的孩子,但是他並沒有唐門的血統,唐飛瓊才是唐門主人的唯一後代,她恰好是十六歲的花季年華,性格活潑、秀美可人,我非常喜歡她。道衍低頭輕聲道:“她在家養病,此事臣改日再稟告娘娘……”
我見他似有難言之隱,於是說道:“等她好了,讓她來看看燧兒吧,燧兒很惦記她。”道衍道:“臣會向皇上請旨。”靈堂,一片雪白。李景隆的靈柩前跪著一個渾身縞素的女子,正是朱浣宜。她的左右臉頰上雖然隱隱有數道粉紅色的淺淡傷痕,卻象有意精心勾畫出的妝容,絲毫不影響她的美麗,她烏黑的鬢髮上,斜插著那枝駐顏的珠釵“中原一點紅”, 清純可愛,一如昔日。朱棣拈香默禱後,對靈堂中的朝臣道:“都出去吧。”朱浣宜抬起頭,我看到她那雙被哀傷和愁緒填滿、被淚水潤澤得紅腫的大眼睛,心中劇痛,走近她叫道:“浣宜!”
她撲到我肩上,帶著哽咽說:“是蕊姐姐嗎?果然是你!你來了!”我忍住眼淚,低聲問:“景隆在哪裡?我……想見他一面。”朱浣宜驟然搖頭,說道:“不,不能見。棺柩封了……他曾經囑咐過我,如果你來了,不要見他……以免皇上生疑。”她說最後一句話的聲音細若蚊蚋,朱棣本來離我們不遠,或許是聽見了這一句,他舉步走出靈堂。朱浣宜語帶悽楚,說道:“他知道你一定會來,皇上也一定會跟著一起過來……”我注目案上靈位,案後潔白的帷幔遮掩著李景隆的棺柩。除了朱棣,他是惟一一個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的男人,也是元妍的第一個男人,金殿上那一眼,竟然是我和他最後的訣別。我看著她臉頰上自毀的傷痕,心中無限愧疚,說道:“浣宜,對不起。如果當初我不隨他從朝鮮回來,你就不用受這些苦了。”她眼底掠過淡淡的幸福光彩,說道:“蕊姐姐,這件事與你無關,我也沒有受苦。如果不是這樣,景隆怎麼肯娶我?他走之前告訴我,他……喜歡我。雖然在他眼裡我始終只是一個妹妹,不是他最愛的人,可是我不怨他,這幾年他對我真的很好,我們過得很開心。”聽到這句話,我如釋重負。他們本來就該幸福,無論李景隆對朱浣宜吐露的心聲來得多麼遲,他們終究有了這樣心心相印的一天,年少時的執著、瘋狂、迷戀,隨著年歲消長,終究轉化為細水長流的溫情。
我握著她的手,問道:“他的病,難道太醫院沒有辦法嗎?”朱浣宜道:“編修《永樂大典》的時候,他整日整夜都在文淵閣,前些天他下朝回來就病倒了,太醫院的藥他都照方服用過,始終沒有起色……”說到這裡,她的眼角開始溢位水痕。我走到案前,拈起三柱香,輕聲道:“景隆,妍妍來看你了。”
走出靈堂的時候,外面雨絲飄飛。淚眼迷朦中,我痴痴凝望那座小橋,彷彿看見遠處小橋畔有一位手執羽扇的青衣公子,衣角隨雪花輕輕飛揚,曼聲吟誦:“微風搖庭樹,細雪下簾隙。縈空如霧轉,凝階似花積。不見楊柳春,徒見桂枝白。零淚無人道,相思空何益!”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