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新用袖子矇住臉,輕輕地問了自己一聲:你還想怎麼樣呢?
承諾·痛楚
我翻身坐起,眯著眼睛由濃煙中望去,見季燕然用溼布蒙了口鼻,正彎著腰亦向這邊張望,一眼瞅見了我,眸子裡閃過欣喜,飛快地向我走過來。我衝他搖手,示意他不要動,這裡太過危險,我自己小心過去便是。他卻只是不管不顧地往這邊走,忽聽得頂上咔咔地一陣巨響,但見屋頂房梁搖搖欲墜,我急得叫道:“別過來——快出去——”
然而為時已晚,那房梁沒能再多等片刻,轟然一聲落入了濃煙之中,整個世界彷彿就此停止了轉動一般,一瞬間寂靜得可怕,我看不到了季燕然的身影,看不到了他焦急的面孔,看不到了他欣喜的眼神。他……他怎麼了……為什麼不見了他……
我四肢並用地爬過去,在燻嗆難忍的濃煙與肢離破碎的殘梁中發了瘋般地摸索,“季大人——季大人——你回答我——你在哪裡——咳咳——大人——大人——”
終於摸到了他的一根胳膊,循著胳膊望到他的臉上,卻見雙眸緊闔,宛如沉睡。
“大人——醒——醒醒——”我顫抖著揭去他面上的溼巾,晃著他的身體,然而無論用多大的力氣他也只是不肯睜眼醒來,我突然間有種至極的恐懼,彷彿末日將臨。
咬著嘴唇,哆嗦著伸出手去慢慢地探向他的鼻下……沒有了呼吸。
“……不……”我眼一黑癱倒在他的身上。
……上天,您老還真是垂憐我……如今……如今皆大歡喜了……再沒有人來煩我的心,再沒有人來動搖我的意志了……我——我哪裡是什麼靈魂穿越,我明明就是個喪門星轉世!一再地眼睜睜看著自己生命中……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這麼在面前離去……
“大人……”我徒勞地晃著季燕然的身體,“大人……醒醒……燕然哥哥……不要睡……燕然哥哥……”
身下的人無動於衷,再也不會因“燕然哥哥”這四個字而在唇角勾起那寵溺的笑容。我望著他平靜的面孔,伸手替他輕輕擦去臉頰上的灰,愴然地笑了一聲,莫非真是應了我將那條綬帶燒掉的讖了?早知如此還不如將我自己的燒去,化做飛灰也比現在守著一具體溫尚存的屍體強。
不禁咬著牙道:“你這狗官……一聲不吭就先一步走了,你——你真是個無賴!以為跑去死就可以擺脫一切?以為死了便可以不必償還我?你——你給我醒過來!你這狗官!你這死狗——”我恨恨地捶他的胸膛,聲音難以控制地淒厲起來:“你這傢伙——你這狗官——你憑什麼死得這麼幹脆?!我——我還沒有報復夠你!我還沒有虐待夠你!你給我回來——你不許逃——”
我發了瘋地捶著他,渾身顫抖聲嘶力竭,我恨不能直入黃泉將他揪回來,恨不能狠狠咬他的肉喝他的血,恨不能——恨不能——
“咳咳!”一聲咳嗽突然由這男人的口中發出,我睜大眼睛呆呆地望著他的臉,見他睜開眸子彎起個大大的笑容,啞著聲音道:“靈歌輕些……捶得為兄很是疼痛呢……”
“你——”我一時氣怔,爬起身便走。
“靈歌……”他好笑地喚住我,儘管知道我也走不到哪裡去。“為兄……咳咳……方才確被那房梁掉下來時擦中了後頸,一時閉過氣去……咳咳!方才被靈歌你一捶……咳咳!又緩了過來……”
“恭喜大人福大命大!”我冷聲道。
季燕然好笑著坐起身,重新將溼巾圍住口鼻,咳著道:“火是由樓下燒上來的,樓梯已經不能走了,靈歌你莫要亂動,還到窗邊坐著去。”
知他說得沒錯,我轉身貓著腰由他身邊擦過走往窗邊,經由柳惜薇與段慈掉下去的那道裂縫時蹲下來側耳傾聽,除了噼啪的火燒木頭的聲音外便再無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