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親曼雲的額頭,“但其實娘是自知分寸的。就算朱媽媽不嚷出來我有孕,我也會自己說,而且還要仗著這個討好處,斷不會讓自個兒受一星半點的委屈。先生教過的,示敵以弱,儲存實力,一點也不丟人!”
“先生?”,周曼雲眨著眼,一臉疑惑。
發覺自己把夫妻閨閣間至今還拿著打趣的稱呼說漏了嘴,杜姍姍的臉一紅,吐了吐舌頭,卻也在女兒面前大方認了,“嗯,我的先生就是你爹爹,從前他教過我識字寫詩的。”
不過,十年耳鬢廝磨苦學下來,杜氏的浪漫情懷還就停留在偶爾給周柘送張素箋,題上“努力加餐飯”而已。
爹爹?周曼雲的眼底不覺一黯,默默地低下了頭。重生一世帶著的記憶,此刻讓她覺得異常沉重。
就在這時,緊閉的房門被輕輕地拍了幾下,守著門邊的小滿剛拉開條門縫,一個神色略顯慌張的女子就立時擠了進來,好象正在躲著捕快的賊。
“二嫂?”,歪坐在床上的杜氏驚異地直起身子,一雙手卻絲毫沒有懷中女兒放開了的意思。
周曼雲索性順勢兒趴在杜氏的懷裡,只側著臉兒,輕聲地喚了聲‘二伯孃!‘,長睫半掩,不錯眼地盯著這個前世最熟悉也最親近的長輩。
高氏現今才三十出頭,鵝蛋臉,容色清秀,一身裝束也是素淡清雅,加上眉梢眼角鎖著的愁苦,與曼雲緊摟著的杜氏兩下一比,顯得更加黯然失色了。
但現今這樣的二伯孃,比起曼雲所見前世四十來歲就一頭銀霜,從外到內都形同槁灰一樣的高氏不知要強了多少去。
“雲姐兒果真大好了!要是慎哥兒……”,高氏提裙坐到了床邊,一隻左手愛憐地撫上了曼雲的頭,眼裡帶著濃濃的羨慕。
等望向等她說話的杜氏,高氏張了張嘴,想出口的話卻自然地換了詞,“姍姍,我想著路上東西都不齊全,正好我那兒還有些從京裡帶出來的松墨和溪紙……”。
說著,一隻緊攥在她右手心裡沒放開過紅藤小籃,被掀開了蓋在上面的藍色錦綢,籃中擺放整齊的黑白,立現。
杜氏稍稍一愣,也從善如流地與高氏道了謝,感嘆起自己又要抄寫《女誡》的辛苦。
二伯孃還是跟前世一樣,想要什麼,都不敢直接說出來,總是糾糾結結,隱隱澀澀地藏著自己的心思。聽著兩個大人的對話,小曼雲心中一苦,把頭更深地埋在了杜氏的懷裡。
也就在抱怨的這一刻,曼雲才驚覺原來前世的自個兒象極了正被自己腹誹的高氏。
前世的曼雲是高氏養大的,高氏如母一樣傾心教養她,曼雲也按著高氏為榜樣修習著世家女的言容功德。
從永德十六年起,高氏與曼雲,相依為命的一大一小無慾無求,不惹事,不生非,躲在霍城周家偏僻小院裡安份度日。
高氏唯一可圈可點的壯舉,就是曼雲十四歲時,衝到謝氏那兒大鬧了一場,起因是當時家中正在給幾個姐妹議親,就連二伯家小的幾個也在被牽著線,卻獨獨漏下了更加適齡的周曼雲。
高氏引經據典地講著長幼有序,嫡庶有別的道理,硬是為曼雲搶來了一段令人稱羨的姻緣,將曼雲許到了她的孃家清遠高家,嫁給了她的嫡親侄兒。
周曼雲及笄出嫁,也是二伯母傾盡陪嫁為她添妝,全然不顧二伯膝下還有好些個也喚她為母的庶子女,為此,本就不睦的二房夫妻更加地形同陌路。
及至高家那位與江南第一才女薛素綺的“佳話”人盡皆知地傳出了來,姓薛的直接上了高家門擺出了薄命甘做妾的姿態,高家上下都勸曼雲這位做正妻的要賢惠大度操執納妾之禮。而本應為她作倚仗的周家,從上到下對此不理不顧裝聾做啞,也只有二伯孃晝出夜行,緊趕慢趕地從霍城趕到了清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