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
傅聞璟受著這視線的凌遲,刀刀鋒利,彷彿過往一日日光陰的疊加。半晌他輕笑一下,“忘了說一句,恭喜你,你們兄弟兩終於和好了,那麼你也要插手張蘭的事嗎?”
沈良庭這才開口,聲音嘶啞彷彿帶著血腥味,“不,我只希望你從仇恨中解脫,能放鬆下來。”
傅聞璟拉開門扶手的動作一頓,表情有些僵硬,但旋即微笑,“很遺憾,他一直存在。”說完,他拉開門,邁步走了出去。在外頭一直等候他的助理,迅速地跟上前。
沈良庭扶著桌站起來,瞿嘉等人立即進來,也已經在外頭等了很久。
“沈總你沒事吧?”
沈良庭搖搖頭,手掌壓著口袋裡沒有送出的禮物,眼睛則看著傅聞璟離開的背影。
而今,他們各有武裝,各有擁躉,各有立場,過往風月,如煙般消散無跡。
——
冬日高聳的大樓下,一道身影掠過。
從沈良庭那裡離開,傅聞璟走得急促。
好像身後有一場急速推進的暴風雪,他必須儘快離開這裡,每多留一分鐘,都有被捲入吞沒的風險,寒冷的氣流像刀一般切割出鋒銳的刃口,耳邊能聽到飛旋的冰渣的聲音。
從搏浪大門走出,冬季的嚴寒襲面而來,積雪未銷,空氣肅涼。
蒼白的臉包裹在黑色立領中,凸顯出漂亮的下頜骨骼,像鋼製檔案櫃裡擺放的標準模型般規範的形狀,寒冷雕塑人像雕塑一塊冰,切割出立體冷硬的美麗輪廓。
一縷慘白的霧氣隨著呼吸飄散。
傅聞璟彎腰坐進車內,車內空調溫度燥熱,緊閉的車門隔絕了外頭簌簌冷風。
和沈良庭短暫的談話卻帶來持久的影響,他像犯了瘧疾一樣渾身顫抖。坐在前座的助理轉過頭問他是否還好,給他遞了杯熱咖啡。
傅聞璟低頭看了眼,一言不發地從車裡的儲物箱拿出酒,把咖啡和威士忌兌在一起喝。
他嚐到層層遞進的泥煤味,扭過頭,車窗上滑落無數細雨般的縷縷冰水。
隨他一起來的助理看到了他和沈良庭的劍拔弩張,也看到了分別時雙方敵對的眼神,一切都在掌控中,他已經想好了怎麼跟羅青解釋這次股東大會上的決定。
利星因為處置恆隆的不良資產損耗太大,股東內已經有不滿的聲音,沒有錢去一次性買下搏浪的所有股份。接連吞掉恆隆和搏浪這兩個大企業,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利星沒有能力消化掉,只能讓它們繼續存在。
吳振華回來了,苦於沒有藉口,一直在等著自己犯錯,他必須謹慎不能給人抓住把柄。
因此倒不如再等一段時間,一步步打壓搏浪的股價,最後在搏浪最低點進行收購,用最小的成本獲取最大的利益。
所有都合情合理,羅青會相信的。
傅聞璟想,但和沈良庭的這場對話,有多少是出自真心有多少是假意偽裝?傅聞璟捫心自問,真實的成分太多,多到他無法無動於衷,他反覆確認已經很明顯的確鑿事實,每一句都是拖人入深淵的陷阱,他自討苦吃,他自尋死路,是他錯誤的清醒釀出了噎人的苦果。
有些事就是如此,不該去想也不該去問。
也許這一切歸因於他們兩人太相似,沈良庭是他教出來的,連行事作風也如出一轍,沒有人喜歡看到第二個自己。他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自己把原來的沈良庭殺死在了過去,那個善良、重感情、會同情弱小、看到動物受虐待會哭的沈良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