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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一個擁抱來結束這一切的念頭,但還沒來得及付諸行動,心裡已有個聲音說:算了,不必了。早秋的下午,陽光有氣無力,將他們各自的倒影拉長在光可鑑人的地板上,向著同一個方向,但沒有交匯,風攜著半黃半綠的葉子貼著地面撲騰而過,旬旬忽然覺得,這一幕活生生就概括了他們這三年。

離婚後,旬旬暫時住在孃家,那套屬於她的小戶型房子一直都是租出去的,合約要到明年開春方才到期,現在也不好臨時收回。還不到一個禮拜,豔麗姐對“灰頭土臉”被退貨回來的旬旬已是怨聲載道,一時怪她不潔身自好,一時又怪她就這麼輕易離婚便宜了謝憑寧,更多的時候怪她讓自己在親朋好友,尤其是曾家的親戚面前丟盡了臉,被旬旬順帶領回來的那隻老貓更成了她的眼中釘,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期間,醫院那臺昂貴的儀器神秘地頻頻出現在曾教授的病房,豔麗姐嘴角這才浮現了一絲心滿意足的笑。

可當著旬旬的面還是含沙射影,不是說女大男小難長久,就是說女兒自己看上的人不如她挑的實在,一切還有待考察。旬旬知道自己一頂嘴只會讓對方更興奮,索性當做沒聽見。

不過,這些都不值一提。因為就在旬旬搬回孃家不久,有更大的事轟然降臨,就連旬旬離婚也被暫時按下不表。那就是,接受特效藥治療將滿一個療程後,曾教授忽然在某個早晨悠悠轉醒。他在發病後第一次睜開眼睛,過了許久,才在床邊圍著的一圈人裡找到了他的老妻。

曾教授病倒不到兩個月,豔麗姐何止蒼老了兩年。曾教授幾次張口,醫生和曾毓以為他有什麼要緊的事交待,等了許久,聽了許久,好不容易分辨清楚,原來他說的竟然是:“你頭髮白了。”

曾教授和豔麗姐緣起於最原始的男女情慾,不管她愛他的人,或是愛他的錢和地位,眼前在某種程度上,這二者是合而為一的。少年夫妻老來伴,曾教授雙眼緊閉的那些日子,只要殘存一絲意識,想必也能感受到豔麗姐的殷殷之心。豔麗姐當時激動得泣不成聲,在病房裡無頭蒼蠅一樣轉了幾圈,這才顫顫巍巍地捧了當天新煲的雞湯,吹涼了就要往曾教授嘴邊送,最後被護士死活攔了下來,說病人現在還消化不了這些東西。可饒是如此,她捧著雞湯,就是不肯放下,只是一直流淚,彷彿要將這段時間以來的恐懼和擔憂全部化作淚水宣洩出來。

旬旬眼裡也有溼意,低聲細語地安慰著母親。曾教授動彈不得,眼神一直追隨著豔麗姐,嘴角似有笑意。那一幕,即使是曾毓看來,也不由得有些動容,她獨自走出病房,掩上門,將空間留給裡面的人,自己給兄姐撥了通電話,分享父親甦醒的喜悅。

只可惜這樣的喜悅並未能持續太久,驚喜過後是噩耗。下午一點左右,轉醒不到半天的曾教授心電圖出現異常波動,很快又陷入昏迷,這一閉眼,就再也沒有醒過來。豔麗姐還沒從幸福中抽離,就聽到了主治醫師的那句艱難的“抱歉”。她不肯相信,反覆地看看醫生,又扯扯女兒旬旬的手,怔怔地重複:“他明明醒了,明明醒了,你們也看見了,大家都看見了……”

醫生沉重地試圖用醫學原理來解釋這一切,特效藥的風險是一開始就告知家屬的;旬旬一時半會也找不到語言,只能抱著魔怔一般的母親。然而即便豔麗姐多麼不願意接受現實,卻能感受得到,她手裡撫摸搖晃著的那具軀體在逐漸變得冰涼僵硬,再無生機。他不會再摟著她的腰在夜幕中的廣場翩翩起舞,也不會為她在梳妝檯前拔掉白髮,讚美她每一條新生的皺紋。

“是我的錯!”直至深夜,當曾毓出面強制與醫院工作人員一道將曾教授的遺體送入太平間,豔麗姐才夢醒般發出第一聲啼哭。她靠在女兒懷裡,依舊是妝花了的一張臉。“我為什麼要逼他醒過來,早知道這樣我寧願他下半輩子都躺在床上,我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