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先生呢?”阿英驚異的問。
“先生和二小姐有事情,到高雄去了,一清早走的。大概要過三四天才回來。”我泰然自若的說。
阿英點點頭,那愚笨的腦袋竟然絲毫也想不到這事的不合情理。推過了我的輪椅,她扶我坐上去,用一條毛毯蓋住我的腿。“我去給你倒洗臉水來。”
洗臉水送來了,我胡亂的擦了一把。阿英把我推進了花園。園內,晨霧正堆積在每一個角落中,掛在每一條枝椏上。我打發走了阿英,把輪椅沿著花園的小徑推去。晨霧迎面而來,迷迷濛濛,層層疊疊的包圍了我。
“你是我的哈安瑙,我是白理察。”他說過,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記住,哈安瑙永遠沒有答應嫁給理察。”
“你會答應,是不?”“不,我和安瑙一樣。”
“你不會和安瑙一樣,你將嫁給我,過正常的夫妻生活,安瑙太傻了。”“她不傻!她是聰明。如果結了婚,他們會成為一對怨偶,就因為她不肯嫁給他,理察才愛了哈安瑙一輩子。”
“也痛苦了一輩子。”他說。
於是,我終於沒有做哈安瑙。我們在玫瑰盛開的季節結婚,他推著我進入結婚禮堂。我那才八歲大的小妹妹走在前面,提著小花籃,不停的把玫瑰花撒下,那條長長的,鋪著地毯的走廊上,有他的足跡,有小恬的足跡,但是沒有我的足跡——我坐在輪椅裡。“我會給你過最舒適的生活,撫養你的小妹妹長大成人,你再無需和貧窮困苦奮鬥。”他說過,那又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一個守信的男人!我被安置在精緻富麗的洋房裡,望著那稚齡的小妹妹驚人的成長!
“姐夫,我們學校裡要開母姐會,我沒有媽媽,姐姐又不能去,你陪我去吧!”小妹妹穿著白紗的短裙子,爬上了姐夫的膝頭,小胖胳膊攬著姐夫的脖子。
“哦,當然,我陪你去。”他對她擠眼睛,向我微笑。
然後,我坐在輪椅中望著他牽著她的小手,隱沒在道路的盡頭。一個親愛的丈夫,一個親愛的小妹妹!倚著門目送他們消失,你能不感動而流淚嗎?
“姐夫!我們學校演話劇,我被選上了,我演茱麗葉,你一定要來看哦!”“當然,我會去的。”“不遲到?”“不遲到!”“不行,你一定會遲到!乾脆陪我一起去,你到後臺來幫我化妝!馬上走!”一個愛撒嬌的小妹妹,不容分說的拉走了她的姐夫,留給我的是寂寞而空虛的夜晚。但是,他的脾氣那樣好,代替了你去做長姐兼母親的責任,你能夠不感激他?
“姐夫!來,到花園裡來打羽毛球,拍子給你!接好了!快!”接住了拋過來的拍子,他斜著眼睛看她,皺起眉頭。
“不許皺眉!”小恬警告的喊:“我們比賽,誰失的球多,誰請客看電影!”推著輪椅,我停在落地的大玻璃窗前,望著花園裡那兩個跳蹦奔跑的人影,望著那忽上忽下的球拍,望著那像只大白蝴蝶般翻飛著的羽毛球。他一拍打重了,球飛進了玫瑰花叢中。小恬大笑著跑進花叢去拾球,接著卻驚呼了一聲,跳了出來。“什麼?”那個“姐夫”關心的迎了過去。
“刺。”小恬簡潔的說,舉起了手。
“痛嗎?”“姐夫”握住了它。
“沒什麼。”但,“姐夫”的手卻沒有放開,妹妹也沒有縮回,然後,妹妹臉紅了。跳開了去說:
“來!我們繼續!”球拍子又舞起來了,羽毛球又開始了翻飛。但是,一個打得那麼零亂,一個接得那樣無心。不到一會兒,妹妹把拍子往地下一頓,揚著頭說:
“你輸了!請客!”“當然。哪一家?”“新生大戲院的電影,青龍的咖啡!”
“還有沒有?”“不錯!”腦袋歪了歪,再加上一句:“中央酒店的冰淇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