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擋欲從後門衝進救火的人流的玄甲親衛。
那天夜裡,他是怎麼到的“醉花叢”的後門?
嗯,是明明酒比他喝得多,卻偏比他更清醒更冷靜的五哥,在他還為眼前的混亂局面瞠目之時,已經尋到了玄甲親衛的指揮副使,帶了手足無措的“醉花叢”老闆娘風落塵穿過玄甲親衛的防線。
他匆忙跟上的結果是反做了第一個衝進去的人。
燈光火把,亮的是門外世界,門內的火光,遠在身後,眼前的一切,卻在最暗最黑處。他那脫口而出並生生半途改口的“皇——二哥”,其實更多的是兄弟多年的熟悉默契而不是目光所及的真切確鑿。
那一夜,披了皇兄外衣的柳荷衣昏倒在風落塵的懷裡,拂袖而去的皇兄的面目神情,始終盡在暗影中。
“老九,你要往哪裡去?”低沉的聲音響於身側,睿王爺才發現自己恍惚之時,山道已至拐彎處,而直直向前的自己,卻走向了一條几乎稱不上道路的小徑。
“嘿嘿,總是走那些熟悉的路能看到些什麼,換條沒走過的道走一走不好嗎,二哥?”不曾大隊人馬保護御駕出遊,微服時的九重天子,被屬下稱“公子”,自己的兄弟,則按照兄弟間的排行稱他為“二哥”。 “——也好。”然後叫苦的就不是昨日的睿王爺,而是隨行護駕的玄甲親衛了。九五之尊萬金之軀,掉一根頭髮都可以要了他們的命。西山雖不是什麼荒僻的深山,荒僻的小路上偶爾的風吹草動,卻都足以讓他們這些人膽戰心驚的。
這個睿王爺,自己貪玩也就罷了,幹嗎還把皇上也拖下水啊!
在一眾既不敢怒更不敢言的侍衛的無聲嘆息中,小路蜿蜒向山下去。一路紅葉拂頸,露水溼衣,直到了山腳下才開闊起來。
興致好容易高了許多的皇帝陛下皺眉指著飄蕩著一道黑煙的村莊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回公子,此地應是落霞峰下,名喚'紅葉村'的匠戶村。”
紅葉村。匠戶村。
所謂匠戶,指的是擁有一技之長的工匠人家。比起另一個世界憑藉專利技術足以一輩子吃香喝辣、倍受羨慕的專業技術人員,這個時空中的專業技術人員的生存環境要惡劣得多。大盛皇朝沿襲前朝舊制,分人戶為民、軍、匠三等。匠戶地位比一般民戶猶低,且世代承襲,非經皇帝特旨批准不得脫籍。前朝匠戶需無償服役,本朝自先皇仁宗朝“聖恩澤被,遍及蒼生”,卑賤如匠戶者,也沐浴皇恩,以銀代役法基本上算是免除了匠戶的無償勞動義務,解除了對匠戶的人身束縛。
儘管如此,匠戶仍是皇朝上下公認的賤籍。雖說再低再賤也低賤不過娼門妓戶,但身為妓女的風落塵,對於養子風飛揚一心燒磚鍊鐵玩火弄煙的志向愛好,還是深惡痛絕無法苟同的。
她是這世界上最低賤的老妓女,卻渴望養子能夠傲然人前吐氣揚眉。
即使明知養子不是讀書的材料,即使風飛揚已經因為柳荷衣捲入“醉花叢”三年之久,卻直到那晶瑩閃亮的玻璃,纖毫畢現的璃鏡帶給她富甲天下的可能之後,他們母子的夢想,才算有了結合的地方。
這,也算是她對自己在這個世上最親的兩個親人的微薄回報吧。
看著爐火前飛揚閃亮的眼,柳荷衣輕咳了一聲:“飛揚,你在這裡忙吧。我自己出去走走。”火熱的炭氣,燻得病情其實未曾痊癒的她有些透不過氣來。
“我就在村口看風景,阿瑣陪著我呢,你就不用擔心了吧?” “那你自己當心,別受涼了。還有——大夫囑咐你靜養,別由著那堆野孩子鬧你。”在這荒僻的小村裡,皇朝第一名妓的大名無人知曉,村民們知道的只是那在村外買地建窯,僱傭村中匠人燒製他們沒聽過有沒見過的“水晶琉璃”的少年客商,有一個美得仙女般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