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何人在除錯琴絃, 時不時地“錚然”一聲, 把黃昏也點綴得清清亮亮。
羅有德拍馬上前, 問:“王爺, 先去餘慶的都總管府用晚膳吧。”
晉王搖搖頭說:“不用了。 找個人問問杏花巷怎麼走吧?”
一連問了三人, 才知道杏花巷的具體位置。
等到杏花巷子口, 天已經完全黑了, 周圍的人家都點了燈, 朦朦朧朧的橘色燈光裡一片片杏花飛過。 晉王怕驚擾人家, 下了馬, 讓其他侍衛留在巷子口, 只帶著有德過去。 餘慶在信裡告訴過他, 她住的二進院落, 門前有兩株十年期的老杏樹, 如今正值花期, 十分惹眼。
果然, 沒走幾步, 就看到兩株姿態蒼勁的杏樹, 枝枝椏椏之間綴滿半紅半白的花朵。 羅有德歡喜地說:“是這家了, 我去敲門。” 說著便要上前, 晉王一把拉住他, 眼神微黯地搖搖頭。
有德怔了怔, 問:“不敲門嗎?”
王輕輕地“嗯”了一聲, 沿著圍牆往後走。 餘慶在信裡還說過,劉嬤嬤與周柱子住在前院, 阮碧與冬雪住在後院。
有德撓撓後腦, 納悶地跟上。
走了二十來步, 估計了一下方位, 應該是後院正房, 晉王一個縱躍翻上牆頭。 有德也毫不猶豫地跟著一躍, 卻見他一個凌厲的眼刀過來, 這才想起人家是來會心上人, 自己跟著做什麼? 忙在空中轉了個身, 落在牆外的一顆杏樹上, 樹枝微顫, 花瓣紛飛如雨, 一時迷了他的眼睛。
等再睜開眼睛, 卻見晉王只在屋簷上坐下了。 今日初九, 有一輪瘦瘦的上弦月掛在西邊的天空, 給他披上一層清冷的月色, 這讓他背影看起來有點孤孤單單。
夜色靜溢, 屋裡的說話聲浮了上來。
“姑娘, 方才我去廚房端飯時, 聽冬哥兒問劉嬤嬤, 怎麼今晚又吃青菜? 還鬧著說要吃魚吃雞。”
“果然是由儉入奢易, 由奢入儉難呀。 這才吃三天青菜, 他就受不了。”
“姑娘, 不要說她, 我也有點受不了呀。”
“好了好了, 知道了, 幫我把這件夾袍拆了。”
“咦, 姑娘, 這是什麼?”
“珍珠, 你不會不認識吧?”
“姑娘, 這珍珠成色可真好, 哪裡來得?”
“我拜紫英真人為師時, 太后娘娘賞賜的。”
“你打算把它賣掉呀?”
“對呀, 你們不都想吃肉嗎? 正好我還想買田。 ”
“姑娘你瘋了, 這是太后賞賜的, 她要是知道你賣掉了, 指不定砍了你的頭。”
“沒事兒, 她心裡早將我的腦袋砍了千百來回了, 不差這麼一回。”
“姑娘…。”
“嗯?”
“從前我不敢問你…。。 你跟晉王到底是怎麼回事?”
屋簷上如老僧入定的晉王動了動, 側耳聽著, 心也提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 才聽她懶懶地說:“能怎麼回事?如今都是三月了, 再過三個月, 他就要迎娶京都明珠了。”
晉王閉上眼睛。
大概屋裡氣氛沉悶, 好半天, 才又有說話聲響起。
“好了, 拆完了, 總共三十六顆珍珠。”
“你把它收進錢奩裡, 咱們慢慢賣, 一串太顯眼了。”
“知道了。”
傳來翻箱倒櫃的細碎聲音, 跟著是開鎖落鎖。
“對了, 明早的菜錢還沒有給劉嬤嬤, 我這就去給她。”
“去吧。”
腳步聲響起, 漸行漸遠, 終至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