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錢,比一下就知道了。”
簾後,餘秭歸將荷包裡的散錢分作兩邊,乍看去都是孔方,可細細看來一邊要比另一邊粗糙許多。拿起成色略差的一枚,她對著光眯眼看去,錢面上四個模糊造印——聖德通寶。
“銅錢以銅鉛混制,銅越多則質越精,反之則越次。大魏祖制,鑄錢以銅鉛對半,元寧年間就算老皇帝再昏庸,也不敢動亂的錢制,沒想到在聖德年間打破了。銅三鉛七,哼,官家以錢換錢,用銅三換銅五,回爐再造,只要倒手兩次次便可賺取一倍。可天下沒有一家的買賣,既然官家能以錢換錢,那商戶為何不一方炮製?”
聞言她放下手中的銅錢,透簾再看,只見淡淡春光灑下,落入季君則瞪大的眼。
上官輕笑:“輔臣大人訝什麼,商人重利、官吏貪錢這是自古的道理,皇帝鑄錢底下人能得什麼,就算貪點又能多少,不如彼此互利。商人融銅五而造私錢,以私錢繳稅賦,只要稅官睜隻眼閉隻眼,便可省下近半銀錢。如今連街頭小販都知道寧收一錢銀,不要百文錢,大魏錢制崩壞,這已是商戶間公開的秘密。”
怪不得,今日那魚販情願賤價,也不願單賣她一條魚,原來如此!她恍然大悟,只聽簾內切齒道:“上官意,你說這些不怕本官查上官家的稅錢麼!”
嘴角一彎,上官帶抹冷意地笑著:“我既然敢說還怕你查麼,季君則,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
“如今大魏都揭不開鍋了,就算你知道商戶黑吃黑,又能做什麼?難道再抄幾家鉅富?”
季君則攢眉不語。
“其實,錢制不過是冰山一角,大魏缺銀啊。錢不值錢,便越顯銀貴,大魏銀礦本就匱乏,加上近年商家怕朝廷再弄出個什麼通寶,富戶間流行儲銀,市面上可流通的白銀便愈加緊張。若上官猜的不錯,此次輔臣大人放下朝中事物,不遠萬里來到金陵,是來向上官家借銀,可對?”
聞言,季君則眉尖難以抑制地一顫,就是不答。
上官意倒也不急,他隨意拿了本書,捧卷就讀。適時春風幾許,拂動他額間黑髮,明媚春色落了一地,更顯俊容清雅。
這才是曠世美男吧,她微地迷惑了,再偷覷,卻被他瞥眼逮個正著。黑瞳亮得可疑,微揚的唇角難掩得意。哼,得意什麼,她不過是看了一眼,錯把妖孽當天仙罷了。
她很有志氣地轉眸,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他手中的書冊。掃過,再回來。
她呆住了。
這書她明明藏好的,怎麼到了他手上,浪蕩子和病秀才,箇中曲折真是……非常人所能觀瞻。
轉身背對簾子,她一時氣短,可惡的病秀才,看她狂放浪蕩子,哼哼,她明的不行還能偷想麼。看她猛虎下山,看她猴子偷桃,秀才啊秀才還不求饒!
她正在心中暗自逞兇,就見側間的門外有道人影。她驟地凝神,屏住呼吸走到門邊,出其不意地撩起簾子。
大眼對大眼,蕭匡的臉上有些尷尬,可目光還是不自覺地流連門裡,他一瞬不瞬地凝著竹簾,眼中是和煦春風也化不開的鬱色。林伯終究攔不住他啊,誰又能攔住?餘秭歸暗自嘆息,閃過身,讓他進去。
一室悄然,不同於書房爭鋒相對的寂靜,側間裡靜得哀傷,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喜歡能一個人露出如此痛色。既然春已暮,又何必苦苦留春住,這種痛她不懂,可從鸞說這是因為先喜歡的人便輸了,不僅輸還是絕無翻身機會的一敗塗地,所以感情上要做莊家。
“不能起義麼?”當時她一問就問倒了阿鸞。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與其暗自心傷,不如起義吧!
想到這,餘秭歸不由熱血上頭,她一掀簾角,正對與上官的黑眸。
默契啊,陳勝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