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眸有些迷茫。
上官微微一笑,替她黏好落腮的鬍鬚。“就像那個給你觀音土的小小少年一樣,你即便救得了大魏一次,也難以改變河山將傾的命運。那樣的官吏,那樣的大魏,推翻了重來未必不是好事。秭歸,其實你和你師父一樣,猜到了結局卻害怕接受。若沒人死撐,大魏數載之內必定亡國,而摧枯拉朽的正是這些北狄韃虜。”
兩泓深瞳洞若觀火,看得她無處遁形。“你是在怕,怕就算賭上一行六條命,賭上中原武林,也只能延遲馬踏中原之日而已。”看著她一臉被戳中心事的表情,上官意不由語帶憐惜:“傻瓜,與其憂慮一個將傾的的皇朝,不如分點心在別的上面。”他暗示著。
聞言,她抬起頭,略顯苦惱地望進他的黑瞳。“子愚你不懂武,我怕連累了你。”
俊瞳抹過異采,上官意握住她的小手,誘滑道:“既然如此,秭歸不如放下一切隨我回金陵。人生不過數十載,會當與君及時樂。秭歸,過去我只想找一個能看進眼裡的人,如今我只想被看進你的眼裡。”
春眸灩灩生波,如水粼粼,看得她微醺,幾乎就要答應,只是幾乎而已。
餘秭歸抽回手,凝眸看著他:“我曾對從鸞說過,世上有子愚這樣的人,有師兄這樣的人,也有我這樣的人。同樣面對腐朽大宅,子愚情願拆掉重建,師兄選擇以肩相抗,而我則情願修修補補,寧棲危簷之下,不作喪家之犬。子愚,我羨慕你的自我灑脫,可我做不到。因為我當過‘狗’,知道被腐朽的木頭壓死總比無家可回的好。”
說著,她微掀眼睫,逼回睫下隱現的水光。“子愚可記得柳無雙?”
“她現在已是小皇子的母親,當今的柳嬪娘娘。”
餘秭歸點點頭。“柳無雙的路原本該是我的,小小年紀沒了爹孃,被三青師太當狗一樣養著,心中只有仇恨和求生。子愚,我曾想過,如果當年我沒有遇到師傅,沒有重新獲得一個家和那麼多家人,你道我會不會是另一個柳無雙?”
上官意一瞬不瞬地凝著她,如潭的瞳眸漾出漣漪。“不會,你不是她。”
聞言,她先是一愣,而後微微一哂:“你還真信任我。”
她心中小小竊喜著,就聽他喚道:“秭歸。”
“嗯。”她抬起頭。
“若此事成功了,你又當如何?”
遇事先做好最壞打算,是她自十歲起就養成的習慣。若成功了,她還真沒想過。盯著那雙泛著異采的黑瞳,她思忖了片刻,道:“自然是回到京師,助師兄們成事。”
小臉大義凌然,看得上官意冷冷一哼:“本末倒置。”
本末倒置?她不解,再抬眼,卻見上官臉色微青地撇開眼。
原來是北狄的官員來叫他們了。
餘秭歸不疑有他,確定臉上的假須都在該有位置,她快步上前,跟著上官意向斡兒朵走去。
今夜無月,若不是燃著熊熊篝火,重山圍就的谷地裡怕沒有一絲光。早上在得知將被北狄王接見時,見多識廣的小道訊息之王就掐指,不,是觀雲看天象,算出今晚月黑風高,正是動手的好時機。只要滅了光,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就等於成功大半。
餘秭歸小心地環顧著,確定負責滅光的四人都已落好位置,再抬頭,卻見上官意瞪著她。
還在氣?只是,他在氣什麼啊。
餘秭歸想了又想,只覺上官心海底針,不是她這個傻瓜阿牛可以撈起來的。盯著斡兒朵前熱情起舞的年輕男女許久,她才鼓起勇氣,道:“方才若不是子愚替我解圍,我怕也被拉來跳這種求愛的舞了。”
是她沒話找話,子愚為她付出的夠多了,即使不懂他在氣什麼,她心胸夠寬廣,給他個臺階下也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