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建良英賜名子業,他決心建立自己的功業。然而許下他承諾的將軍早已經死了,他即便回到大瑀,也永遠會被人記得是曾被靳明照救過的俘虜。這對他來說是最無法忍受的羞辱。
「為將之人,誰不想立萬代功業,誰不想流芳百世!他在大瑀是人人熟知的忠昭將軍,我不比他遜色,我也是金羌乃至大瑀、北戎人人生畏的喜將軍!今日落在你手裡,是我雷師之命該如此……我只是不明白……」雷師之急急呼吸,未幾竟從口中吐出血沫。
白霓冷冷看他。劍尖已經刺過雷師之盔甲縫隙,插入肉中。
「……我對你,對錦兒,已經好到我自己都無法想像的地步……」雷師之直直看著白霓的眼睛,「我所作所為,從未有一刻打動過你?」
「沒有。」白霓跪在他胸口,這動作令雷師之又吐出一口血來,「你所說的仇敵,他是我的兄長,我的師父,我最崇敬的人,是受到大瑀全境敬重的將軍!我生下錦兒之前,你一直囚禁看管我,我無法離開,生下錦兒後我必須照顧她,這一路山長水遠,她太過弱小,我不能貿然帶她上路。正因如此,我才在金羌與你盤桓了這麼久。雷師之,和你說的每一句話都令我噁心,都令我想到,你和遊君山在商量如何謀殺將軍時,是何等的得意洋洋!」
她恨遊君山,這是一種雷師之根本無法理解、白霓也無法向任何人清晰說明的仇意。過往所有的愛與快樂發酵成了酸苦的怨仇,若不是有錦兒,有一絲歸鄉的願望、重見靳岄的渴望仍在心底拉扯著她,白霓知道自己早就被這滔天的恨弄瘋了。
雷師之是這場恨的始作俑者,也是同謀。
「你對我們好?」白霓赤紅的雙眼裡是無遮無掩的赤裸憎恨,「你知道一切,你知道將軍如何死去,知道靳岄受過什麼樣的苦,知道遊君山是個多麼卑鄙無恥的渣滓!我掛念他的時候,你心裡是笑著的吧?你很快活吧?你如此操縱我,甚至還謀想過讓我一生蒙在這騙局裡!」
話音未落,雷師之忽然一把捏住白霓的腿,把人狠狠從身上摔了下來。白霓防備不及,跌得頭昏腦漲,仍緊緊握住劍柄。雷師之抄起身邊石塊,扭頭竟沖熟睡的錦兒扔去!
白霓飛身擋下那塊石頭,長劍脫手而出!
雷師之身形一頓,抬起的胳膊軟軟垂下。長劍穿過他的左胸,將他整個人釘在了地上。
喘出最後一口氣時,他看著怒視自己的白霓露出了抽搐的笑。他想起同樣被長劍穿胸而過的靳明照。雷師之最後的念頭是歡喜的:靳明照被至愛的下屬背叛而死,死前悔恨、驚愕、不甘,多麼好笑,多麼諷刺。而他雷師之不一樣。他至死都是極狠極辣之人。被白霓所殺,他此生圓滿。
周王坡之戰結束後,賀蘭碸立刻被章漠等人送回封狐城。
他受刑的傷已經基本痊癒,拉弓射箭沒有問題。但貝夫人千叮萬囑,連珠箭這種需出大力氣,且可能損傷肩骨的箭術先不要使用。出發之前靳岄就跟寧元成等人說過,賀蘭碸不會聽的,甚至靳岄勸他,他也不會聽。
靳岄在封狐城苦等數日,先是等到大瑀擊退金羌軍的訊息,緊隨其後的便是半身是血的賀蘭碸。
他嚇得臉色慘白,雙手哆嗦著撕開賀蘭碸肩上裹傷的布條。賀蘭碸被雷師之那一箭刺中肩上要害,因他拔出及時,原本並不太深。可他緊接著便開箭連發,那血怎麼都止不住,嶽蓮樓撕了乾淨衣裳才堵住血口。
軍部的大夫也驚了,脫口罵了一句,立刻命人燒起火鉗,準備烈酒。兩壺烈酒沖傷口淋下,沖洗嵌在肉裡的砂子等汙物,賀蘭碸半昏半醒,被那酒一刺激,整個人幾乎彈了起來。
他疼得喊也喊不出聲,扭頭看見靳岄守在一旁,連那傷口也顧不上了,牽著靳岄的手:「我……我為你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