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當下又一拱手: “原來是東街冷麵二郎,失敬失敬。” 柳湘蓮見他連自己住處和綽號都知道,不由奇道: “敢問兄臺是哪位?在下確實不認得兄臺。” . 你不認得我,我卻知道你。 冷麵郎君柳湘蓮,在整本《紅樓夢》裡,他的經歷可以簡單總結為“一個兄弟,兩件大事,三個好友”。 他的三個好友:寶玉、秦鍾、賴尚榮。 他出名兩件事:一件是被蟠誤以為是風月子弟,企圖調戲,結果被柳湘蓮騙到野地裡一頓暴打;另一件是被賈璉穿針引線,以鴛鴦雙劍為信物和尤三姐訂婚,然後又因為賈寶玉多嘴,明白“你們東府裡除了那兩個石頭獅子乾淨,只怕連貓兒狗兒都不乾淨。我不做這剩忘八”,斷然退婚,要回信物,導致尤三姐自刎身亡。 他的一個兄弟:就是被他打過、後來又被他救下的呆霸王薛蟠,二人結為生死兄弟。 這樣一個柳湘蓮,其實很有些像北平城裡的八旗子弟北京爺。 世家出身,沒落貴族,沒有正經職業,愛玩,愛享受,到死也放不下一身的“爺範兒”。 所謂出身世家,並不是家有人當官就能算的,那得是門第高貴、世代為官的大家族。 所謂沒落,無非就是家裡的鐵桿莊稼倒了,但“倒驢不倒架”,錢沒了,譜兒還在。 柳湘蓮就是父母早喪,自己又讀書不成,家裡一貧如洗,沒有積蓄,空只剩下了一身世家子弟的紈絝習氣。 人長得俊美無籌,天性瀟灑豪邁,又天生灑脫愛玩。耍槍舞劍,賭博吃酒,眠花臥柳,吹笛彈箏,樣樣精通,尤其還格外喜歡粉墨登臺,專唱風月戲文。 他雖然是靠混跡於豪門之間、給貴族公子“幫閒陪玩”過活,卻不絕不肯像詹光、單聘仁那般低三下四,始終保持著高傲冷峻的人設,萍蹤浪影,是個遊俠散人。 賈璉早知此人長得帥,但沒想到這麼帥;早聽說此人性子冷,也沒想到這麼冷。 一言以蔽之:話少面癱表情屌,眉目犀利刻骨刀。 . 賈璉一笑: “在下榮國府賈璉,當初在秦家,曾見到過尊府上的小廝杏奴送秦鍾回去。” “哦,原來是璉二爺,失敬失敬。”柳湘蓮也一拱手,“自打那日璉二爺說秦家有喪事,鯨卿不便飲酒高樂,在下便一直不曾見他。 後來隔了一月,再遣人去時,見說連房子都賣了。 有人說鯨卿已經不在人世,不知璉二爺可否知他下落?” 原來他一直惦記秦鍾,看來這人對好友倒還很夠意思。 想是當時秦鍾心中慚愧,並未將他投軍的事情說給旁人。 此事並非秘密,於是賈璉便大大方方告知柳湘蓮: “秦鍾是跟廣威將軍陳也俊去宣府從軍了。 當時軍務走得急,一眾朋友都來不及告知。” “從軍?”柳湘蓮臉上的驚訝衝破了面癱。 他曾聽寶玉說“秦鍾死了”,但又不曾見秦家人發喪,四下裡打聽,終於有人說見過榮國府璉二爺去過秦家,所以柳湘蓮此時才有如此一問。 結果,秦鍾竟然會是去從軍。 那羞怯怯女孩似的秦鍾,怎麼會去當兵? “其實是去做個專管文墨的書吏。 但在軍中,終歸是要磨礪磨礪的,過幾年回來,秦鍾就也該有個功名了。” 柳湘蓮聽賈璉這話,已經明白秦鍾去軍中,肯定都是賈璉的安排,不由對賈璉刮目相看。 他一向與秦鍾和寶玉都私交甚好,而秦鍾與寶玉私交更好。秦鍾豔羨寶玉的家世富貴,既不想讀書,也不想上進,恨不能日日混跡在賈府之中就好。 但寶玉後來卻再也不肯談及秦鍾,反倒是賈璉竟然給秦鍾找了個前程。 果然是人世無常。 . 正此時,茱萸和晴雯手拉著手,從“謝賦春”出來,一見賈璉還在說話,就朝這邊走來。 賈璉瞥見她倆手裡什麼都沒拿,就知道肯定沒少買——這個量,肯定是夠店裡派夥計給送到廣陵樓了。 賈璉向柳湘蓮道: “請柳兄到旁邊樓上喝杯茶,可否賞光?” 柳湘蓮也不客氣: “那就叨擾賈兄了。” 賈璉朝身後那兩個小丫頭一招手,讓她倆趕緊跟來。自己則引著柳湘蓮走進了茶樓。 . 二人才剛走到樓梯口,聽得後面夥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