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自己是個生性平和之人,才氣多於志氣,頗有些自命清高,不屑於鑽營。 正因他自己是這個性子,遇到賈雨村那樣既有抱負又有才華的豪氣之人,反倒會生出些說不出口的小羨慕。 而更重要的,是賈雨村這個人本身確實有才。 當初賈雨村獨自立於月下,隨口做一律,便是好詩: 未卜三生願,頻添一段愁。 悶來時斂額,行去幾回頭。 自顧風前影,誰堪月下儔?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樓。 這不過是閒情口占,卻是對仗工整,平仄皆工,氣脈流暢,立意穩健。足見此人頗具才華,甚有功底。 林如海欣賞賈雨村,卻並未將其如賈璉一般直接推薦給皇帝,這當中也存有一段私心。 林如海是賈家的女婿,賈母一向對他甚好,且林如海欣賞二內兄賈政性格端方,又因賈敏自幼也與二哥賈政關係親近,是以林如海是從心裡希望賈家好,尤其希望賈政好。 但林家後輩進入在官場的,寥寥無幾,若能多幾個幾個門生來壯大聲勢,對賈家也是大有裨益的。 所以林如海才特意將賈雨村推薦給賈政,希望在賈雨村困境之時,由賈政出手讓賈雨村重新進入官場。 此後賈雨村感賈政的恩,自然就是賈家的好門生,可以死心塌地為賈家效犬馬之勞。 林如海一番好心,自認為這是一個賈家和賈雨村都可互惠共贏的春風之策。 . “若以雨村之才,為賈家教出幾個進士來,還是不費勁的。” 林如海自己是探花郎,卻在後輩賈璉面前,對賈雨村一個進士如此厚贊,可見是真心推崇此人的學問。 賈璉心中卻是一陣冷笑: 賈雨村那等生性狡滑之人,一旦給他小人得志,必然得意忘形。 這等人,寧可要疏遠他著些才好,要是被這種人連累,真真是犯不上。 於是賈璉便轉而言他,避開這個關於賈雨村的話題: “此番侄兒想將家塾擴大為族學,因之前的家塾一直並無一定的供給,每每都要現從公中支付,並不是個長久之計。 侄兒此番打算趁今日富貴,為族學單獨購置田莊、房舍、地畝,專款專用。與我賈家祖塋為四時祭祀所需而的購置田莊、房舍、地畝,一道兒都計入祭祀產業當中。 如此族學錢糧充足,且萬一有個風吹草動、馬高凳短的情形,這等祭祀產業不會因罪入官。 縱有敗落,賈家子孫也儘可讀書務農,各自也有個退步,祭祀又可永繼。” 林如海全不料賈璉還有這等長遠計較,暗歎: 此子非凡俗也! 賈家上下都當寶玉是個鳳凰蛋,卻原來這賈璉乃是真鳳凰也! 賈璉繼續道: “只要族學錢糧充足,便可使得族中子弟凡年滿七歲的男童,俱要進族學讀書三年。這三年之內,讀書的一應花銷都由族學承擔。 三年期滿,族學對子弟進行考試。擇其中優秀者,繼續在族學中攻讀,照樣還是由族學承擔其讀書花銷。 此後每年考試,前六名不僅免費讀書,還提供助學之資,使得族中清寒子弟,亦可安心學習上進。 考中秀才者,願意繼續讀者參加科舉的,族學中另聘名師;不能中舉的,可以留在族學為師,教導初學啟蒙的孩子。” 賈璉本來想搞個九年義務教育的,可是後來覺得一來自己都不瞭解這個時代的考試難度,二來,也真不是每個孩子都適合去走科舉這條路,先來個三年學習得了。 好歹先擺脫文盲,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應該也就夠了。用不著整個賈家的孩子個個最後都念得跟林大學問似的,個個說話都之乎者也,想想也挺頭大的。 他一直想在賈家搞好教育。 賈家之所以敗落,還不是因為家庭教育出了嚴重的問題? 家長不像家長,老師不像老師。 必須得從教育上解決根本問題! . 林如海卻已經手拍椅子的扶手,口中“嘖嘖”: “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 有了賢侄這樣的族學,賈家日後必定能出三蘇、二難啊! 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之前聽說賢侄無心讀書,如今才知道,賢侄有這等見識,這等眼光,這等魄力,竟勝過多少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