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霓只答他一句話:孩子姓白。」阮不奇想了想,「之後他們就沒再聊過小孩的事情。喜將軍說封狐城要割給金羌,白霓氣得摔了杯子,喜將軍讓她小心自己的手,說完便走了。總之是個怪男人。」
如今正是寒冬,在沒有車馬的情況下,帶著孩子離開金羌確實不是最好的辦法。靳岄壓下心中焦慮,讓阮不奇先好好歇息。阮不奇卻坐不定,得知章漠在赤燕失蹤之後臉色劇變,立刻竄嚮明夜堂方向。
阮不奇回來之後,紀春明來得更勤快了。但凡見到阮不奇和陳霜在一塊兒說話,便滿是懷疑和不忿。他認為自家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陳霜沒有不喜歡她的理由。而陳霜與瑤二姐如今相處如同朋友,紀春明更是咬著牙生悶氣。靳岄問過他幾次究竟為何不悅,紀春明也說不出理由來。
倒是阮不奇一語道破:「他中意陳霜吧?」
陳霜:「……我不喜歡男子。」
阮不奇:「你也不喜歡女子啊。」
陳霜:「嗯,對。」
靳岄恍然大悟,之後每每見紀春明進門就左右張望找陳霜,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憐憫與惋惜。
今年的元宵分外熱鬧,因先帝大祥已過,民間可恢復各類玩樂活動,加之又是新帝登基後的第一年,愈發隆重紛繁。除夕過後,各個鋪子、酒樓便開始張燈結彩,官燈、私燈工藝人日夜畫圖描紙。燕子溪、沐清池安設水燈,道觀寺院紛紛開放,百姓燒香結緣,煙火繁盛。大寺門外還有樂棚子,燃燈作樂,佛音聲聲。
街巷口除了攤販之外,還有官設樂棚和影戲棚子。樂棚裡有玩兒皮影的,嘌唱的,奏琴賣藝的,胸口碎大石的,熱鬧非凡。阮不奇最喜愛看這些藝人表演,鑽進樂棚子裡便不肯出來。
靳岄和陳霜一路走去,朝著玉豐樓的方向。今年岑融在玉豐樓下設了一個臺子,專用於赦免罪人。靳岄已經許多年沒見過這樣的陳罪儀式。此事一般由常律寺主理,一排罪人跪在臺下,由常律寺卿在臺上一一報出罪人所犯之罪、所受之罰,以警後人。偶爾的,禁衛會帶來官家口諭,某某免罪,就地釋放。能參加這個儀式便有可能獲得赦免,儀式外場往往站滿了罪人家眷,等陳罪式結束,一半喜極而泣,一半絕望大哭。
今夜負責此儀式的是常律寺少卿衛巖。與玉豐樓相對的朵樓中安設御駕,岑融就在那處賞燈,可遙遙望見臺子。
靳岄不想湊這熱鬧,但不知為何,臺子前被圍得水洩不通,難以穿過。他聽見百姓議論,原來是今夜的陳罪式裡有一位特殊的罪人,據說是從未見過的厲害人物。
阮不奇看飽了樂棚的表演,湊過來時恰好聽見這話,頓時來了興趣:「別走哇,我要看!」
戌時,衛巖站上了臺子。靳岄許久沒見過他,發現他如今愈發的意氣風發,精神飽滿。衛巖展開手中摺子,先念誦了一堆褒揚皇帝的說辭,又讚美了一番常律寺如何盡職。底下許多百姓聽不懂,但看這樣一位美男子說話也是個難得樂趣。眾人一面欣賞衛巖英姿,一面耐心聽著,人群中有小孩鑽來鑽去,叫賣瓜子幹棗。
很快便到了眾人期待的時刻。
罪人羅列臺前,衛巖一一念出名字與罪行。
有殺妻賣子的,引來眾人怒喝,瓜子殼棗核紛紛扔過去。有偷錢給老母治病的,百姓一片唏噓,紛紛揚聲呼喝放人。有放貸騙錢的,陳霜定睛一瞧,正是楊松兒案中的王百林。
唸了幾個之後,有禁軍手捧金色箭矢騎馬奔來。是官家赦免了那偷錢之人的罪,贊他孝心天地鑒,更賜了白銀三十兩。那人當即下跪哭號:在他收押的日子裡老母已經病重離世。常律寺官差解了他枷鎖,他接過銀子,邊哭邊蹣跚離去,還未走出幾步,那禁軍又過來招呼,原來是官家可憐他,給了他一個謀生的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