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他並沒有直接把大衣披回老爺子的身上,按照老爺子的性格這樣反倒會讓他覺得不快,覺得是認為他老人家老。於是在走過去的時候便把大衣輕輕地折了起來,平放在地面上。“睡得好麼。”肖恩看了擺在一旁的大衣一眼,繼續搖起了搖桿。“託您的福。”加西亞笑,“鍋裡的粥,是留給我的麼?”“兩人份,等你吃完了我好收拾。”肖恩邊搖邊說。碗在靠東面的裝水拖車上,昨天吃完粥的人拿來洗碗,便順便放在了拖車的板子上。大小不一的厚陶碗,也沒有選頭,於是隨便拿了一隻過來,兩三口將不燙不涼的粥喝了個乾淨。“聽見了麼,遠處傳來的水聲。”老爺子突然來了這麼一句。“什麼?”加西亞一愣。“你仔細聽。”老爺子接過加西亞手裡的空碗,開始收拾。佈置師眨著眼睛坐在地上咀嚼著老爺子的意思,然後偏著頭開始聚精會神地聽起了四周傳來的聲音。交談聲,腳步聲,收拾東西的聲音,以及,仔細聽便能聽見的水流聲音。“水聲?”加西亞皺起了眉,“怎麼了,挺正常的。”“昨天晚上聲音還沒有這麼大。”肖恩拿沾著水的粗布擦著鍋緣。……行商不容耽擱,在坡上,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即使是在較為安全的紮營區和行商線路上。所以說能早一分到達商路中的聚落,便儘量早到一分。這日清晨,只約莫收整了小半個小時,漢子們鼓著勁兒把四輛車上的照明燈都搖滿了電,商隊便再次上了路。石坡,石壁,石柱,石林。直行或轉彎,岔路或坦途。或緩或急或上或下的坡,或快或慢或上或下行進的人群。拖車兩邊的石壁石柱在燈光的照應下都蒙上一層清冷的白光,拖幾道長長的影子,稍遠的地方也都打著輪廓,朦朦朧朧地看得出遠近高低。加西亞看著那或高或低或遠或近的輪廓慢慢地都遠去了,消失在光亮照不到的黑暗處,就像出現又隱沒於黑暗的擇人而噬的齒。注意看的話每顆通向齒縫的牙齒上面都有著或深或淺的紅石叉痕。“在商路還沒被開拓的年代,每年,每個月,都有人在坡上死去。”肖恩先生拄著柺杖走在隊伍的前頭,偶一瞥發現自己的忘年小友目光遊離於兩側的柱壁,神情恍惚久久地發著呆,輕嘆一聲,出言將加西亞拉回神來。“啊……”加西亞回神過來,卻不知該如何應答,也可能是還沒完全回神過來,不經大腦思考地便說出口來,“那那時的領隊沒有把他們救得回來麼?”話剛出口加西亞便發現了不對,恨不得扇自己兩個嘴巴子——哪裡有什麼別的領隊?鎮子上的商隊,從五十四年前起就一直是肖恩老爺子了,自己這話……“因為領隊也沒了啊。”肖恩卻是轉回頭去,看不見表情,只聽見雲淡風輕的話語。然而任誰都聽得出這話裡的辛酸。“我的父親,以及我父親之前的領隊,沒有一任是超過兩年的……”“……你知道,很多時候,走錯岔道或者走到坡的深處,整支商隊,就都沒了。”老爺子腳步如常,如同在講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故事,加西亞卻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愣愣的跟在老爺子後面走,然而身形蕭索步履蹣跚。見加西亞不開口,老爺子也不去問,索性自顧自地講吓去。“看見那些紅石的劃痕了麼,或深或淺的痕。一道痕,就是一道辛酸的往事,就是一個走錯路回不來的人。”“淺的,是跟後面拖車隊漢子一樣的普通人或職業者,而深的,就是領隊……”“因為領隊也沒了啊。”加西亞的心裡彷彿一瞬間塞進了很多沉重的東西,數分鐘前肖恩老爺子云淡風輕的言語再次擊打在了他的心上。嘴角苦澀,想開口,卻像縫了針一樣說不出話來。而肖恩卻像開了話匣子,一肚子的話往外倒。“他們經歷的危險和困難遠比我們現在多得多,每一次商路的拓寬與改道,都建立在領隊和隊員們前仆後繼的犧牲之上……”“……五十四年來我看見過無數的岔路里燈光照射下去看得見他們的屍骨——被掏空吃盡的骷髏,殘破的骨架,或者連骨架都沒有,唯一能看見的只有散落地面的遺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