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人畢竟不是棋子。
各種念想各種情緒都在他的心中湧動著,掙扎著,整夜整夜裡面都睡不著覺,偶爾睡著了,也是被各種紛亂的夢所侵佔,支離破碎,迴圈無端的畫面不斷浮現出來。
時而又回到了年少時候的陳國,在大陳江州城的道路上慢慢走著,見文化鼎盛,見人來人往,皇家威儀,時而又在耳畔聽到了銳利的破空聲。
三枚箭矢撕裂往日的溫情,回過頭來,一身黑衣玉簪的秦王握著弓,站在百姓那裡,平靜注視著自己,張開口,嘴唇開合,似乎是在說什麼。
每每到這個時候,南翰文就會忽然驚醒,猛地坐起來。
天邊其實還黑著,隱隱然可以看到散亂的晨星。
南翰文大口喘息,再也睡不著了。
他有對著光明未來之夢的渴望。
卻也有對於家國的擔憂。
當看到這種事情出現的時候,他仍舊被一種巨大的,無端的荒謬感充塞了,
南翰文緊了手掌的信箋,忽而憤怒,明明已經是五十歲出頭的年紀,文官。
卻忽而一下把年輕的蕭紹輝推開。
南翰文大步奔出去了,騎乘了駿馬神駒一路疾馳,數日時間,風塵僕僕地回到了陳國當中,顧不得回家,顧不得休養,先是去拜見了負責此事的右相。
右相馮玉凝莊嚴肅穆,是世家子弟,十三歲即出口文章,針砭時弊,名動天下已一甲子有餘,當年澹臺憲明來到這裡的時候,遠不如馮玉凝的聲望。
這位右相本來都已經辭官歸隱,安享田園。
後來因為薛道勇踏上了朝堂,這些個文武百官就又想到了他,千辛萬苦地將這位歸隱的老人帶來,制衡薛道勇的存在。
南翰文見到他的時候,右相穿著一身樸素的衣裳,素來是有風骨的,南翰文前去的時候,這位右相還在翻看公文,見南翰文回來的時候,一臉驚。
連忙要人前去取出衣裳給南翰文換上。
同時把住了南翰文的手臂,擔憂道:「翰文啊,你如今不是在江南十八州里面,負責對秦之計嗎?為何突然回來,可是那裡又出現了什麼變故嗎?」
南翰文道:「秦王剛剛封王,四方皆平定,沒有什麼異樣,我們安排好的對秦王的計策,也都還在往前推進當中————」
右相馮玉凝鬆了口氣,道:「那便好啊。」
他帶著擔憂,眉毛都皺起來,正色道:「秦王驍勇,我大陳如今,正處於三百年來,最為岌岌可危的時候,需得要上下一心,君臣合力,共克時艱,才有可能度過此番危機。」
「若是有誰,膽敢在這樣的大事上面,有所阻攔,便是國家之罪,便是百姓之敵,就是不合禮數,簡直便是賣民之人。」
「若有此人,翰文告訴我,我馮玉凝就算是拼上了這一條老命,我也會幫你掃平一切障礙,大丈夫讀書,行到我這樣的年紀,這輩子也沒有什麼遺憾了,倒不如為了家國而赴死。」
「如此,縱死亦是無憾了。」
白髮的右相輕聲自語:「為國家而死,死得其所。」
「魯有先這樣的武夫,尚且可以殉國。」
「你我這樣的讀書人,難道沒有這樣的風骨,難道又比他差了嗎?麒麟軍中有豪雄英傑,我大陳偌大的疆域,三百年國祚和文脈,豈能差他一股氣?」
南翰文換了衣裳,喝了一口熱薑茶,總算是把身子稍稍緩和過來了,聞言動容,道:「右相,我確實是有事情要稟報。」
馮玉凝道:「何事?」
南翰文道:「下臣負責修築宮閣,前去化去秦王的氣焰,所收到的款項,竟然也只得了二百八十七萬兩——」他說道這裡,就沒有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