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四十三:神龜猶壽(三)
衡山別院。
畫堂之後,乃一偏殿。
此殿無門無窗,竹簾高卷,敞如一亭,但斗拱欄杆鮮明,臺基踏道寬闊,亭中有六角磚砌樹穴,左右各一銀杏。
兩邊垂懸字畫,南側放著一把瑤琴,風格雅妍。
趙榮與丹青生在敞殿中對坐而吟,臨聽秋風,一如往昔。
「兄弟,往日裡你恬於隱逸,心懷灑脫,怎麼今日紅愁綠慘,可是添了什麼心事?」
丹青生話罷,為他斟酒一杯。
沒等趙榮回應,繼續鋪話道:
「倘若是操心兒女之事,我看大可不必。」
「這幾位師侄各有所長,同齡中媲美者少有。且人生際遇不同,若是想讓他們完全繼承你的衣缽,實在是難事。」
「江湖浮沉,雖有大把的英雄,可似你一般人,恕我孤陋寡聞,從未聽說過。」
趙榮知曉他有心寬慰,只是錯了方向。
他拿起酒壺,也為丹青生斟酒。
「兒女之事,我並不操心。」
「只是」
他一口飲盡杯中酒,嘆道:「自古逢秋悲寂寥,這話不錯。」
「十年前我們在這裡喝酒」
趙榮頓了一下,看向那把瑤琴:「那時,還能聽到大莊主的廣陵散。」
「近日遇見了幾位故人,時光無情,在他們身上留下了很重的痕跡。」
「而今我們對飲,瑤琴已無人撫觸。」
丹青生深深看了他一眼,也舉起杯盞。
若是一般的古稀老人,聽了趙榮的話,難免也要傷感無限,嘆人生路短。
可是
丹青生卻和當年一樣,只要有酒有畫又有劍,他便能淋漓奔放。
「原來你在愁這事。」
他忽然一笑,舉杯與趙榮相碰:「大哥常道人生憂多樂少,可自西湖梅莊來雁城之後,尋了眾多志同道合之友,歡喜無盡。」
「甚麼人生苦短,有什麼好賦愁的?」
「生老病死,世間常態,大哥含笑而逝,今瑤琴雖無人撫,琴音尚在你我耳中,那麼撫不撫琴,又有什麼不同?」
「他若得知你還在唸他的琴音,不知該有多麼高興。」
趙榮微微一笑,與他再碰一杯:
「言之有理,不過」
「希望二十年後,此處還有人與我論畫論酒。」
丹青生哈哈一笑:「這有何難?」
「來,再飲一杯。」
兩人碰杯再響,各自滿飲。
不多時,又從殿旁取下兩柄寶劍切磋。
他們用的都是丹青生的潑墨披麻劍法,寫意論劍,猶如指點畫中山水。
百招之後,丹青生忽然收劍。
「不打了,不打了!」
「我這套劍法用得也遠不如你,不過今日很盡興,有劍又有酒,我要再作畫一幅。」
「要作什麼畫?」趙榮問。
丹青生摸著鬍鬚來回踱步,他沉思片刻忽然雙手一拍,眉飛色舞。
「就作《桃源問津圖》?」
丹青生開懷一笑:「你既然要去常德武陵,我這幅畫正好應景。」
趙榮一聽,也大感有趣。
並且提了一些作畫細節,又從細節中說了一些往事給他聽。
丹青生撫掌大笑,拍案叫絕。
一時間興致大起,抬來紙筆,研墨作畫。
直到日頭西斜,這幅畫才大功告成。
從衡山別院返回山門,趙榮回到藏劍閣,又聽到了松潭鎮那邊傳來的訊息。
諸多門派年輕弟子匯聚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