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寧靜無聲的鄉間小路,此刻卻暴土揚塵。 一頭驢,一頭眉清目秀的驢,支稜著耳朵呲著大板牙甩著尾巴,歡快且飛快的跑在鄉間的小路上。 塵土飛揚,這頭驢清澈也愚蠢的眼睛卻格外明亮。它死死的盯著前方路邊一叢肥嫩的野草,就像是看到了合意的母驢。 噠噠,噠噠。 驢蹄子踩著地面發出聲響,它身後拉著的小車卻異常平穩絲毫不晃。 小車上一個把臉用氈帽蓋住的男子,雙手枕在腦後翹著二郎腿,悠哉悠哉的哼唱。 突然,驢車停了,呲著大板牙的驢,歪著腦袋警惕的看著前方。 臉上遮蓋的氈帽下,也露出一道目光。 一個老頭,走得很慢,好似兩頭扣在一頭兒,一邊走一邊用手帕扇著灰塵的老頭,從小路的另一邊迎面走來。 隨後,老頭在那頭驢的前面站住。 驢車上,氈帽內的臉不再那麼悠哉。滿是老繭的大手,下意識的在身下摸摸。 那裡藏著,一具機頭已經張開的弩機,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寶刀。 可大手也只是摸了摸,且又緊張的不住握拳,鬆開,再握拳再鬆開。 “這驢不錯!”擋住路的老頭先開口,輕輕的摸著驢脖子,“肯定好吃!” 嗯!嘎! 大板牙鋥亮的驢,懼怕的後退兩步,把脖子扭向一邊。 驢車上的漢子,利索的翻身下車,笑道,“您老不是自小就愛吃鹹菜嗎?” “呵!”對面的老頭一笑,用手帕擦擦額頭,又擦擦空空蕩蕩圓潤的下巴,“有肉,誰他媽吃菜呀!” 隨後,老頭朝向幾步,斜眼看著漢子,“走,怎麼也不說一聲?” “怕麻煩,不想驚動誰!”漢子咧嘴,無聲一笑,抬頭的同時,氈帽下是明明長在一起,卻各不相干的眼睛。 “再說!”他又是一笑,嘴角牽動幾分,“我這樣的人,還是鳥悄的走為好!” 老頭先沒說話,而是先用手帕再次揮舞兩下,然後靜靜的看著漢子,“真走?” “真走!”漢子說的斬釘截鐵。 然後,老頭彎著的腰,突然就變直了。這麼一來,他顯得比這漢子還高大了幾分。 ~~ 陽光很旺,兩人的影子灑落在路邊青色的稻田中,野草上。 風很靜,卻依舊能看到三不五時被它吹彎的秧苗。 而且,被風吹動的秧苗,像是浪潮一樣,很美。 當然,風吹動的還有漢子的衣衫,老頭的白髮。 他們相互僵持著,戰了許久,但似乎也不是許久,而是像過了許久。 “走?去哪兒啊?”老頭面對著陽光的方向,所以微微眯眼。 漢子的氈帽遮住眼睛,“回家!” “你有家嗎?” “認真找,總會有的!” “家哪是那麼好找的?” “兩間房子,一頭牲口,一個女人,一桌飯菜,幾個孩子,一屁股饑荒.......就是家!” “草!”老頭不屑的斜眼,“你他媽是秀才啊!還他孃的出口成章哩!” “您知道的,我小時候讀書很用功!”漢子咧嘴一笑。 “因為你是聽話的孩子,聽話的孩子才用功。可是這次,你不大聽話.....” “我不是不聽話,是我一輩子都在聽話。現在,我想聽我自己內心的話!” “所以,你要偷偷走!” “不是偷偷走,皇上許了的。我要回家!” “你沒家!” “我不是沒有,而是沒去找過!” “家不是房子,不是一找就能找到!” “您說的可能有理,但不試試怎麼知道?” 兩人面對面,再次沉默無聲。 ~~ 風,忽然沒那麼輕了。秧苗好似被人耗拽一般,凌亂的扭動。 “樸.....叔啊!”漢子開口了,“您老是來堵我的?” 老頭沒說話,就揹著手,用一種看不出什麼意味的眼神,注視著對方。 “您不喜歡我走,還是......”漢子說著,開始打量四周。 “別看!”老頭忽然開口,“你看不到!”隨後,他竟然忽然有些頑皮的,做了個拉弓瞄準的姿勢。 漢子低下頭,嘴角泛起無奈,“樸叔,沒必要的,這麼大陣仗....” “我老頭子又打不過你!”老頭微微一笑,“十個我都不夠你打!” “您知道的,我不會對您動手。” “未必!”老頭語重心長,“人是會變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