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他曾以為自己會永遠記得,可當時間載著經年累月的生活重壓日復一日地前行,他和阿婆的過往也被日漸消磨,他很久都沒有再夢到過她,有時候回想起來,甚至連阿婆的樣子都變得模糊,他想,也許阿婆是不想再打擾自己,所以連他的夢都一併按了清空。
「阿婆,我很好,你也要好好的。」沈熹很輕地笑了下,眼底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他知道,人不會永遠永遠活在過去,可卻也永遠不會記得過去——往前看,總好過永遠沉溺於不可逆轉的時間。
沈熹安安靜靜地坐了很久,直到餐桌上繚繞的熱氣逐漸變涼,他站起身,準備把沒吃完的飯收起來時,七水出現了。
「怎麼不吃了?你吃飽了麼?」七水隨意往椅子上一靠,喝了杯水,然後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沈熹微愣。
自從上次他給七水留言,七水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像現在這樣不打招呼就出現,沈熹知道,七水生他氣了。
小時候無法接受突然出現的七水,沈熹曾經無數次對他進行反抗,用絕食、不睡覺等諸多他能想到的方式與七水無聲對峙,被逼急了,也會口不擇言地說出讓七水走的寒心話,七水性格比他活潑也比他愛生氣,每次都氣咻咻說「好啊我再也不要管你了」,然後消失,卻又會在偶然一天再突然冒出來,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怎麼啦?為什麼傻乎乎地看著我?」七水摸摸沈熹的頭,非常大度地把之前的事兒掀篇,「好啦,我知道你一到冬天就心情不好,上次的事情我就當你亂說的,以後別再提。」
沈熹下意識張了張嘴,眼底是晦暗不明的苦澀——他想說,他早已不是以前那個受傷時只知道把自己藏起來的膽小鬼,他長大了,他真的可以保護自己,也可以保護他想保護的人。
可此刻看著曾陪他走過最黑暗的七水,沈熹一句話都說不出——他沒有資格接受封宸,那他又有什麼資格在七水陪伴他這麼久以後,要求他離開。
沈熹痛苦地撐著頭,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褪去了往日清亮,他緊咬著嘴,在一片茫然淒楚的無措中,自欺欺人地想:還有時間,起碼這個新年還能屬於七水和他,再等等,就再等等。
做不到狠心趕走七水的沈熹只能繼續像個懦夫,可恥地逃匿,他把和七水攤牌的時間再次無限延長,拖到了過年後。
房間裡陷入長久的安靜,時鐘「嘀嗒—嘀嗒」地轉著,像倒計時,細微的響動終於驚醒了沈熹,他回過神,看眼早已變得冰涼的飯菜,輕聲止住七水:「涼,涼了,我再熱一下。」
數分鐘後,沈熹把熱好的飯菜重新端回餐桌,靜靜地陪著七水吃飯。
七水盛起一勺湯,吹了吹,等待不燙後一口嚥下,連聲誇讚:「誒,好像比之前做的還要好吃,就是有些鹹。」
沈熹茫然地蹙了下眉:「有,有嗎?」
七水點點頭,又喝了幾勺,這才說:「不過我喜歡鹹一些的,你之前做的飯都太甜了。」他託著下巴回想了片刻,指指果盤裡的糖,和沈熹形容,「就像吃糖,一點鹹味都沒有,我都懷疑你上輩子是不是個女生,怎麼那麼喜歡吃甜的。」
沈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默默把菜和湯都推到七水面前,輕聲說:「那,那多吃點。」
七水擺擺手:「晚上吃多了不好消化,明天再吃。」
沈熹輕輕「嗯」了一聲,起身收拾餐桌,問七水:「明,明天,想吃什麼?」
「只要不是太甜的我都喜歡。」七水支著頭開始想自己愛吃的東西,突然眼睛一亮,興沖沖說,「你會做江城的特色菜嗎?我發現他們那邊的火鍋好好吃,和咱們這的完全不一樣。」
沈熹猶豫了一瞬,火鍋做起來倒是不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