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尊神低垂雙眼,視線恰好落在花枝上,彷彿正悲憫地注視著這株不該在此盛開的世外孤花。
暗沉沉的日光裡,眼前的畫面幾乎顯出幾分神性。
江白晝看了片刻,俯身去,想把「燒雪」摘下來。
花種近乎於死物,不必在意。
但盛開的花卻是靈植,洩露著獨屬於無盡海的靈氣。它不能流落在外,這是江白晝的疏忽。
但手指碰到花枝的那一刻,江白晝整個人恍惚了一下。
陣眼裡的濃烈情感像一片無形海浪,朝他席捲而來,他被迫體會了一遍不屬於他的傷心,好半天沒喘上氣。
江白晝鬆開手,倉促間吸氣時嗆了灰塵,忍不住皺起了眉。
這時,破廟那搖搖晃晃的木門突然被推開,身後「吱呀」一聲,竟然有人來了。
第7章 故人(新修版)
龍熒昨夜幾乎一宿沒睡,今日見過老驛夫,見過胡沖山,又見了謝炎一面。
謝炎是會武營統領,下城區的地頭蛇。
在飛光殿內部,龍熒的職位比他高得多,但如今亂世,朝廷和八百年前的皇帝老兒一起灰飛煙滅了,飛光殿卻將古時候官場的那套糟粕承襲了下來,裡面彎彎繞繞,水深得很。
龍熒職位雖高,卻相當於一個被外派來的欽差,謝炎擁兵自重,不想買他的帳。
他這次下來,主要任務就是收拾這條地頭蛇,為殿主除去一個心頭大患。
龍熒相當煩躁。
他在飛光殿待了五年,厭倦至極。
本以為今年有希望回歸洛山,光明正大地去做他真正想做的事,卻突然從大鬍子口中得知,荒火內亂,大當家唐春開被奸人所害,已經命喪黃泉了。
那麼以後——
龍熒心裡幾乎生出茫然來。
他到底還是太年輕了。
唐春開是他的老師。
這個老人教他讀書認字與做人的道理,也以親身作明燈,站在前方,成為他和無數荒火人的畢生指引。
現在沒有了那盞燈,龍熒心裡說不出的悲涼。
但也不算難以承受。
他習慣了。
或許是因為名帶不祥,龍熒的命就沒好過。
多年來,痛苦反而令他安心,因為痛苦意味著一切如常,他最怕突如其來的幸福幻覺,正如每次「安神水」下肚時,眼前出現的驚心動魄的白——
他迷戀又恐懼白色。
龍熒坐在軍帳裡,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個人。
胡沖山還在校場裡關著,他得想想怎麼把人放走才能不引起謝炎的懷疑……
——可他沒法不想。
今天不知怎麼回事,他心裡的躁動勝過從前每一天,事務如此繁重,也壓不住他心口的不安。
在幻覺裡活久了,他的感知有時有點遲鈍,此時身邊只他一人,他竟然覺得自己後知後覺地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氣,那種霜雪般寒冷幽微的味道……
是燒雪盛開的花香。
也是那個人身上的氣息。
……燒雪。
龍熒迫切地想見到他的花。
他霍然起身,避開旁人耳目,獨自一人趕往「死人河」。
那花是他的。
河是他的。
破廟也是他的。
進入荒林的瞬間,龍熒的心情就平靜了下來。
他像個「癮君子」,非得吃到他日夜渴求的那味藥,才能得到安慰,彷彿回到了靈魂歸所。
此時此刻,殘星陣沒有異動,龍熒安心地朝破廟走去。
午時的太陽也照不穿黑霧,但他不覺得冷,他的心口莫名發熱,那熱度逐漸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