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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那筋便突突地跳,眼角咧眥著,扁擔在空中顫顫地:“我劈死你!”

阿雛無一絲懼色。

只有老週五的喘息聲,風箱一般響。

“劈呀?怎麼不劈呢?”阿雛微閉雙目,用腳一下一下打著節拍。

扁擔落下了,卻落在地上,打出一口小坑。

阿雛走了,走了十步遠,突然把小屁股衝著老週五高高地撅起,繼而用手在上面有節奏地拍——這是這地方上表示蔑視和“我怕你個老鬼”的一個專門性動作。

老週五本可以將一擔糞挑過河的,現在糞桶一頭一隻,來去不能。他抓著扁擔在橋上來回亂走了幾趟,然後在橋中間呆呆地站住了。不知過了多久,他蹲下,望著河水:“不念他沒娘沒老子,我不劈死他!他知道這一點,這個壞種知道!”轉而憤怒地想,“以為我不敢劈死他嗎?不敢?”老週五的眼睛罩了一層淚幕,模糊起來。他這一輩子還未曾被人如此耍弄過。

阿雛守在路口:這是大狗放學回家的必經之路。

大狗從阿雛邪惡的眼睛裡看出,阿雛心裡起了什麼念頭。他像只小雞子,探頭探腦張望著往前蹭,見阿雛盤坐在路口,兩條小腿發軟了。他用求救的目光四下裡尋找大人,可已近黃昏,人皆歸家,路空空,田野空空。他想往後撤,卻見阿雛已站起,一步一步地逼了過來。

大狗站住了,小臉黃唧唧的,眼睛裡含著乞憐,望著阿雛。

“跟著我!”阿雛說。

穿過一塊塊田地,氣氛越變越荒涼。一群白嘴鴉從暮空裡滑過,發出翅膀磨擦氣流的乾燥寂寞的聲音。暮色漸濃,天色暗淡下來。綠色的田野已在身後,出現於他們面前的是一片荒丘。荒丘上孤獨地立著一株長得七丫八杈、扭扭曲曲的老樹,天光陰晦,那老樹變成黑色影子,竟像一隻巨爪。東一座,西一座,荒丘上散落著老墳。

大狗寒冷起來,抬頭望望天空,想尋一顆星星,然而天只光光的一片藍。

“那天,我站在辦公室裡,你高興了!”

“我……我沒……沒有……”

“沒有?我瞧見你笑了。轉過身去!”

大狗面對著朦朧莫測、似乎危機四伏的荒丘。

阿雛在田埂上坐下:“你看見什麼了嗎?”

“沒有。”

“沒看見鬼火?我可看見了。藍色的,有個綠瑩瑩的外圈,一跳一跳的,你沒看見?”

大狗把眼睛閉得絕對嚴實。

“這裡有鬼,村裡的大人都這麼說。老週五找鴨還碰到過,幾個老鬼,都沒面孔,光溜溜的一張板子臉。幾個小鬼在墳上跳著玩……你聽見了嗎?”

“聽……聽見了……”大狗的聲音跑調了,“阿雛哥,我們回……回家吧。”

“怕什麼,我坐著陪你呢。”

大狗壯著膽偷看一下黑荒丘,又趕緊閉上眼睛。

夜風在荒丘上吹著,枯索的茅草瑟瑟抖動。一隻野雞在黑暗深處忽地鳴叫起來。這單調的聲音,給四周又添了幾分荒寂。

阿雛大概是累了,不說話了。時間一寸一寸地在荒野上走過。

“阿雛哥……”大狗覺得四下裡空空的。

沒人應。

“阿雛哥……”大狗覺得黑暗沉重地裹著他。

沒人應。

大狗扭頭一看,阿雛早沒影了,頓時像一隻受驚的兔子撒腿往回跑,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喊:“阿雛!阿雛!”呼喊了兩聲,覺著沒有用處,又叫爹叫娘。恐怖的哭腔在夜空下傳播開去……

大狗病了,連發兩天高燒,才漸漸好轉。

照理,大狗老子完全可以抓住阿雛把他揍出一褲兜子屎來。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