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其中,只有他真正地體會過那道鐵箭的恐怖,他胸腹間的那個洞,時至今日還在講述當年的故事,他對那道鐵箭太過熟悉,知曉有關於它的很多事情——就算天啟、就算有長安城的幫助,寧缺能看遍人間,但他要準確地瞄準人間某處,依然需要有人幫助他定位,換句話說,需要有人把他的目標逼至最巔峰的境界。
這些都是隆慶推算出來的,所以他不擔心,因為大先生應該已經遠離人間,但他還是沉默了,畢竟那是元十三箭。
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書院很講究射這個字,當寧缺準備射的時候,全世界都很安靜。
再強大的修行者,再自信自戀的強者,都不想成為他的目標。那道鐵箭或者並不足以射殺屠夫這樣的人,但沒有人敢冒險——那年光明祭,清河郡那名知命境強者死了,諸姓供在雲端的的崔老太爺也死了。
他們被一箭射死了。
寧缺看人間,目光在廣闊的原野山川間移動,鐵箭也隨之移動,最後落在了西方的荒原深處。
那裡什麼都沒有,沒有戰鬥,他的識海里感知不到任何特殊的光點,那裡太過遙遠,彷彿要到了天涯,縱是他的神識去到那裡後,也變得極為淡渺,很難分辯。
但他還是靜靜地瞄準著那裡,因為他一定要做些事情,當觀主消失在風雪裡後,當他離開長安城之前,那些事該做了。
如隆慶推算,他的鐵箭需要大師兄的配合,在臨康城皇宮前,他和大師兄便準備用這種方法殺死酒徒,雖然失敗,也對酒徒帶去極大的威脅,引發事後劇烈的動盪,直至葉蘇死在東海畔的小院裡。
最強大狀態下的元十三箭,可以威脅到所有的強者,但那需要整座長安城為他提供動力,也需要配合,只是很多人都忘了,寧缺用鐵箭第一次千里殺人時,配合他的並不是大師兄。
那天富春江畔的園林裡,向前踏出一步,報出自己姓名便震撼的崔老太爺毫不猶豫釋放出全部境界的人……是君陌。
荒原上的風雪停了些天,忽然間又落了下來,而且越來越大,漸成暴烈之勢。金帳王庭冒著風雪舉族南下——草原部落每個成年男丁都是最優秀的騎兵,現在的鎮北軍抵抗的便是數十萬精銳。
西方草原,風雪同樣暴烈,右帳王庭精騎盡出,因遠離中原而多年不曾徵戰的騎兵,沒有南下月輪,也沒有冒險東歸去那片恐怖的泥塘,而是向著更加遙遠的西方——苦寒的氣候,艱難的糧草補給,都沒能讓人們的腳步變得遲疑,因為他們將要去往的地方叫懸空寺。
第六十四章 壯闊
右帳王庭接到佛宗諭旨,以最快速度派出了援兵——能夠去往傳說中的佛國,對於虔誠信仰佛宗的草原蠻人們來說,是極大的榮耀與不可錯失的機緣,風雪和漫漫征程又算得了什麼?就當成是佛祖的考驗罷了。
在前方領路的僧兵神情卻極為嚴峻,和王庭那些歡欣鼓舞而去的貴人們不同,他們更清醒,向來高高在上的懸空寺居然向世俗求援,只能說明,現在佛國的局勢已經變得非常困難,已經到了真正危險的時候。
荒原天坑底,如過去無數年那般陰森晦暗,只是如今的原野間多了很多篝火,火堆散播著黃色的、溫暖的光芒,將冥界般的世界照亮了很多,也為失散在黑夜裡的可憐人們指明瞭方向,吸引著越來越多的同伴。
君陌站在遠離火堆的一處草甸前,看著數百里外那座高聳入雲的巨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和當年相比,他瘦削了很多,英俊的臉頰黝黑了很多,空空的袖管在風中擺盪,微青的發茬堅硬如劍。
前三年,後三年,他在這裡生活了很長時間,戰鬥了很長時間,生命不息戰鬥不止這八個字都不足以形容他所經歷的所有。
但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疲憊,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