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驟亂,隆慶噴著血從山洞裡飛了出來,重重地摔落在石坪邊緣,險些掉了下去,他看著幽暗的洞口,想著先前感受到的那股恐怖氣息,眼眸裡滿是震驚和恐懼的神情。
他知道那位老道並不是想殺自己,只不過是氣息隨著憤怒而自然外洩些許,然而便只是如此,卻已經擁有如此強大的威力,如果那位老道真的全力施展自己的修為,只怕人世間真的沒有誰能夠抵擋。
隆慶喘息了片刻,漸漸回復了平靜,他擦掉唇邊的鮮血,把扁擔壓到肩上,背起箱包,繼續向山崖上方走去。
這座青山裡有很多洞窟,洞窟裡住著很多道門的前輩,那些道門前輩境界不一,但都是極強大的人物,卻都像先前那位老道一樣受過極慘重的傷,身有殘疾,所以他們的脾氣都不好。
當年究竟是誰,能夠把如此多道門前輩重傷成這樣?要知道這些道門前輩數十年前有些已經逾過了五境,那豈不是說,重傷他們的那人的修行境界還要更高,而且高得不止一層樓兩層樓?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隆慶的心中隱約可見,但他不想繼續思考下去,因為觀裡的天書和觀後這座青山,是他如今所有的希望。
他沉默行走在青山絕壁之間,在那些神秘的洞窟裡進出來回,就如同一隻忙碌行走在蟻穴裡的工蟻,哪裡有時間理會春天是什麼模樣。
長安城。
寧缺和桑桑的晚飯是在學士府吃的,飯後曾靜夫人和桑桑自去說話,曾靜大學士則是在書房裡和寧缺說了很長時間,於是出府的時候便已經有些晚了,看著街上行人寥寥,寧缺決定和桑桑回老筆齋過一夜。
老筆齋一如從前,後院的臥房裡用具齊備,桑桑燒了熱水,二人洗漱完畢之後,便上床準備睡覺。
時值春意濃時,夜風不涼甚至已經有了些隱隱的燥意,一隻野貓趴在院牆上,看著夜穹裡的星星,發著悽厲如嬰啼的叫春聲。
那聲音著實有些難聽,寧缺根本無法入睡,睜著眼睛看著頭頂的房梁,忽然開口說道:「你知道嗎?葉紅魚殺了裁決大神官。」
桑桑在那頭輕聲說道:「不知道。」
寧缺發現她根本不像自己聽到訊息時那樣震驚,不由自嘲一笑,心想桑桑果然不是自己這種凡人,說道:「聽說殺死裁決之後,她緊接著重傷了羅克敵,如果不是掌教發話,她也會把那人給殺了。」
桑桑輕輕嗯了一聲。
寧缺說道:「我本以為自己已經追上了她,哪能想到她一下又把我甩得如此遙遠……她如今是西陵大神官,以後要動起手來,我打不過她,又沒有辦法用你光明大神官的身份壓她,那可怎麼辦?」
桑桑說道:「那就不打。」
寧缺沉默片刻後忽然說道:「你爸說如果讓你跟著我去爛柯寺,路途遙遠,再用侍女身份不對,要我們先訂親,你說怎麼辦?」
桑桑低聲問道:「……你說怎麼辦?」
寧缺說道:「那就訂吧。」
桑桑的聲音從薄被下響起,有些嗡嗡的,像是感冒了:「好。」
寧缺說道:「睡過來,我有些熱。」
桑桑從床那頭挪了過來,鑽進他的懷裡。
每年暮春將熱時,寧缺總喜歡抱著她睡覺,因為她天生體寒,抱著她便像是抱著寒玉,軟的寒玉。
今夜也是如此,桑桑的身子還是那般清涼。
但她自己覺得很熱。
寧缺也覺得有些熱,聽著牆頭野貓在悽厲地聲聲叫春,愈發覺得惱火,低聲罵道:「春天都要過了,還叫什麼叫!」
第四章 又一個夢
不久之前,在學士府書房裡,寧缺和曾靜大學士的對話是這樣展開的。當時曾靜喝了半盞茶,又沉默了半盞茶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