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在人間。
希望,本來就應該在人間。
他看著天上,如此想。
臨康城外有山,山上忽然出現了一座小樓,那是秋天的時候。
入冬後,風雪漸至,人群也漸至,數百上千名虔誠的昊天信徒,跪在山坡下方,對著那座小樓不停叩首,自然沒人敢越過神殿騎兵的防線。
新帝死,劍閣崩,南晉臣民在今年經歷了太多事情,眼睜睜看著戰爭即將暴發,和北方那個強大的鄰國即將生死相見,民眾的情緒自然壓抑緊張不安,於是這座傳說住著活神仙的小樓,便成為了他們跪拜的物件。
樓裡的兩個人不清楚這些事情,即便清楚,也不會在乎,以他們在人間的超然地位,要說是神仙,其實也並不怎麼誇張。
酒徒倚欄飲酒,欄上的雪被衣袖掃落,有的染在衣襟上,和這些天落在襟上的殘酒合在一起,沁出很奇異的寒醉味道。
大師兄在樓外崖畔,看著東方沉默不語。
前些天,唐國的暗侍衛從那邊傳來訊息,一些不好的訊息——宋國,可能會發生些事情,道門,有些人已經到了那裡。
他想去那邊看看,因為葉蘇在那裡,卻無法離開,因為酒徒在這裡,酒徒或者本來也應該在那裡,現在卻還留在小樓裡獨飲,則是因為他。
不能獨行,這是大師兄和酒徒之間,也是書院和道門之間最重要的約定、最大的道理,誰都不能違反,否則便是戰爭。
他和酒徒若能不回人間,或者,人間還有希望。
都不動,這就是現在書院和道門之間最大的道理。酒徒在小樓裡飲酒,目光卻落在東方,大師兄更是站在崖畔一直看著東方,二人都清楚彼此的想法,都想去宋國,卻都不能成行,因為誰去都會是問題。
不能離開小樓,便只能飲酒或遠眺,未免有些無趣,時日久了,總要說些閒話來打發這無趣的時間。
「殺死幾千人……寧缺是個很會聊天的人,所以他才能得到與道門對話的資格,讓桃山上那些人必須耐心聽著,但這裡面有個問題。」
酒徒抬臂,用青袖擦拭掉唇畔的酒水,說道:「我能把你留在此處,逼得唐國不敢輕舉妄動,那是因為我見過太多生死,對人間無任何愛憎,寧缺不是我和屠夫,沒有經歷過漫長的時光和無數的生死,他怎麼可能對人間無所愛憎?如果他不能讓人們相信這一點,如何能夠威脅到觀主?」
大師兄沉默不語,想起很多年前,在書院後山,他站在老師的身後,看著長安城裡那個生而知之的男童,想起老師的判詞。
「小師弟……是客人,異鄉為客數十載,或者會生出些情義,但若異鄉對他並無善意,那麼這些情義也會很容易被撕碎。」
他說道:「旁人或者不清楚,觀主必然是清楚這一點的,昊天離開人間,小師弟對這個人間自然再無愛憎,觀主如何不懼?」
酒徒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說道:「即便如此,即便他能讓道門聽他說話,他又能如何?最好的結局不過是爭取拖些時間。」
大師兄說道:「能夠多爭取些時間,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酒徒將酒壺系回腰間,神情漠然說道:「爭取些時間,並不能改變大局。人間的大局已定,你應該清楚月亮正在變暗……時間對你們書院是不利的道門可以等,你們如何能等?還是說那些時間只是用來尋找殺死我和屠夫的方法?」
大師兄轉身,看著他平靜而誠摯說道:「如何殺死您和屠夫兩位前輩書院已有定案,小師弟爭取的時間,自然要用在別處。」
酒徒神情微凝,忽然眉梢微挑,若有所明,說道:「原來是葉蘇。」
時間,是最珍貴的事物,只能用在最緊要的事情上,酒徒自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