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靜靜看著那個字,提起樹枝又寫了一個二字。在很短的時間內,他至少寫了三十幾個二字,每個二字都各不相同,各有意味。
他寫得越來越潦草,直到最後幾個二字的兩橫竟似要連起來,但他依然不滿意,覺得兩橫間連得不對,雖然不知道哪裡不對,但肯定不對。
他沉默看著泥地上那些筆畫,眉頭微蹙,顯得極為認真。
「吃飯了。」
一名戴著帽子,穿著獸皮棉服的荒人婦女走到他身後,低聲喚道。
寧缺醒過神來,跟著那名荒人婦女向帳篷走去。
說來很巧,其實不巧,荒人元老會派來服侍他和桑桑的這名荒人婦女,便是幾年前他和莫山山入荒原時見到的那名荒人婦女,只不過當年參加冬禮的那名荒人小男孩早已成為了戰士,並不在部落中。
荒人祭拜冥君,又恐懼冥君,所以他們對桑桑的態度十分敬畏,其中至少有九分是絕對的畏懼,那名荒人婦女也不例外。
尤其是隨著桑桑而來的烏雲和十幾隻黑鴉,讓留守在部落裡的老弱婦孺更是恐懼,經常能夠看到有人對著天空和桑桑所在帳篷上的那些黑鴉叩首,那名荒人婦女最開始甚至不敢回自己的帳篷,直到看久了才稍微習慣了些。
今天的午飯是肉湯加麵餅,肉湯裡有很多肉,只怕要比部落裡所有婦孺碗裡的肉加起來還要多一些,至於麵餅,那更是隻有寧缺和桑桑才有的待遇。
羊肉湯燉得很透,湯色乳白,散發著天然的香味,寧缺盛了碗湯,拿了兩張餅,示意荒人婦女把剩下的吃了,或是給鄰居分了,然後走進內帳,把剛剛醒來的桑桑扶起,撕餅泡入湯中,餵她吃了幾口。
桑桑的小臉不再像逃亡旅途中那般蒼白,回復了以往的微黑膚色,但她的病並沒有好,反而變得更加沉重,也沒有什麼食慾,搖頭說道:「不吃了。」
「那再喝幾口湯。」
寧缺把湯碗端到她唇邊,小心翼翼餵她喝湯。
桑桑忽然咳嗽起來,不是被湯水嗆著,她最近這些天咳得非常厲害。
咳聲迴蕩在帳篷裡,久久未歇,她的神情顯得非常痛苦,寧缺的衣襟上都是她咳出來的湯水,乳白的湯水混著她咳的血,變成了黑色。
寧缺把她抱在懷裡,輕輕地撫著她的背,親著她的額頭,低聲說著話,又像是在哼什麼歌,桑桑漸漸平靜下來,喘息微定,然後漸漸睡去。
泥陶盆裡的火符助燃柴火,帳篷裡的溫度陡然升高,然後被寒氣一壓,又迅速變得黯淡起來,依然寒冷得有若冥間。
寧缺收回施符的手指,看著火盆邊緣的寒霜,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伸手進毛褥,握住桑桑冰冷的小腳,不停地搓揉著。
直到把她的小腳搓至溫熱,他才起身脫掉沾著血湯的外衣,又換掉被汗水濕透又被寒氣凍凝成冰的內衣,走出帳外。
他抬頭望向那片烏雲,迎著滲過來的陽光,睫毛上的冰霜漸漸融化成水。
桑桑的病越來越重,無論是道門神術修成的昊天神輝,還是學習佛法領悟的佛息,都已經無法鎮壓或是安寧那道陰寒氣息。
越來越多的寒意從她瘦小的身體裡滲透而出,無論烈酒還是符火,都很難讓她感受到溫暖,被褥和衣衫都冷得像是冰屑,整間帳篷就像是冰窖一般酷寒逼人。
荒人婦女十數日前便已經另覓帳篷居住,春意漸綠原野,而他和桑桑的帳篷四周地面卻依然冰凍著,如同另一個世界。
寧缺現在最憂慮最恐懼最惘然最無奈的,便是桑桑的病。
如果沒有辦法治好桑桑的病,那麼就算荒人能夠戰勝西陵神殿的聯軍,就算他能夠天下無敵,也沒有任何意義。
所以他不停地刻苦修行學習,讓自己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