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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1頁

寧缺沒有停止,看著他繼續說道:「開戰之前,你說如果我拿出全部實力與你真正一戰,你便告訴我朝小樹的下落,這句話本身就很愚蠢。」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片刻,看著柳亦青身下如血般的桃花,說道:「就算你不告訴我朝小樹的下落,我也會把你打成一堆狗屎,你威脅我,只不過是讓我更加清楚把你打成一堆狗屎的必要性,現在我已經把你打成了一堆狗屎,我倒要看看你說不說朝小樹的下落,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怎麼不服。」

柳亦青終於明白了自己今天輸在何處,雖然依然心有不甘,卻是不得不服,然而聽著對方不停的言語刺激,把自己形容成一堆狗屎,再想著自己身上的重傷,瞎了的雙眼,頓時心生怨毒之意。

片刻後這些怨毒之意盡數化為茫然無措,作為南晉劍閣指定的下一代領袖,他在世人眼前輸給了對方,而且雙眼已盲,這一生都再也無法恢復境界修為實力,只怕連劍都無法再握住,將來又憑什麼雪恨?

柳亦青內心裡的驕傲,在這場慘敗和寧缺平靜卻狠辣的戰後分析中逐漸消失,直到最後了無蹤跡,他看著眼前的黑夜,想像著黯淡的未來,胸中充滿了絕望的情緒,意志驟然崩潰,身體靠著桃樹重新坐了下去。

他的右手再無力握住那把殘餘的劍柄。

因為寧缺的話語,把那最後一根稻草也都毀滅了。

寧缺向前走了一步,拾起殘餘的劍柄,沉默看了很長時間。

這確實是朝小樹的劍。

朝小樹當然不可能敗給柳亦青這種人物。

那麼他的劍為什麼會落在南晉劍閣裡?

戰鬥的時候,為了保持心境的清明堅定,為了讓自己砍出的那一刀簡單到極致,寧缺什麼都沒有想,此時戰鬥已經結束,那些不吉的判斷,瞬間湧入他的腦海,令他握著殘餘劍柄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當年春風亭雨夜血戰後,世間很多人都以為寧缺和朝小樹相交莫逆,非常熟稔,才能浴血並肩,但寧缺自己清楚實情並非如此。

他和朝小樹之間是東家與租戶的關係,是長安城黑道領袖與花錢僱傭的殺手之間的關係,或者像先前他對柳亦青說的那樣,是食客之間的關係,二人之間可以說風花雪月卻沒有說過,更多的時候都是在說銀錢與煎蛋面,所以他和朝小樹並不是那麼熟,只見過幾次面,他甚至連朝小樹的家都沒有去過。

但人世間總會有那麼一兩個人,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很隨意地走進你的生命,和你說了幾句話,然後兩個人便開始同生共死。

就像朝小樹在雨天裡走進老筆齋的情形。

也很像當年寧缺和卓爾在燕境山村裡相遇時的狀況。

這種關係很淡,淡到可能很多年都沒有任何聯絡,或者偶爾通通書信,即便相遇於繁華夜舫上,也只是舉起杯中酒,敘兩句別後事宜,然後再次分離。

這種關係很濃,濃到多年之後再次相遇,兩個人在街畔對視一眼,微微一笑,便可以接過對方遞過來的刀,向著無窮無盡的敵人殺將過去。

而當你知道對方在世間某個角落,處於危險的境地,需要你的幫助時,無論當時是在考科舉,還是和公主成親,你都會毫不猶豫地擲掉手中的毛筆,撕掉案上的考卷,推開主持殿試的官員,衝出皇城,扯掉身上喜慶的新裝,無視床畔美麗含羞的新娘,騎上駿馬遠赴千里之外。

寧缺看著手中的劍柄,沉默不語。

不知道朝小樹如今在哪裡,面臨著怎樣的局面。

他忽然發現自己和朝小樹不熟的事實,真是個美麗的前提。

因為這樣,他就不知道朝小樹是不是信奉劍在人在、劍亡人亡那套的傢伙;因為這樣,他就不用這時候便確認朝小樹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