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震驚,又尷尬,大口喘會兒氣,擺擺手道,“挺舉,魯叔沒啥說了,就……就依你吧!”
“魯叔,”挺舉收起紙頭,緩緩起身,“要是沒有別的事體,我……走了。”
話音落處,挺舉朝俊逸鞠個大躬,緩緩轉身,一步一步地走出堂門,走向大門。順安怔了會兒,緊步趕出來,追在後面。
順安一直追出大門,追到大街上,見挺舉仍在悶聲前走,大聲喝道:“伍挺舉,你站住!”
挺舉站住步子。
順安語氣嚴厲:“你這就給我回去,向魯叔道個歉!”
挺舉看著他,動也不動。
“阿哥呀,”順安放軟聲音,“你……你哪能真就像個倔羅漢呢?你是啥人?你不過是魯叔用的一個夥計!魯叔放權給你,是賞你臉。看看你,哪能在魯叔跟前顯擺那張紙頭哩?你這是當別人面打魯叔耳光,曉得不?你……”
挺舉目光怔怔地盯視順安。
“還在倔哩?”順安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啥話都甭說了,這就回去向魯叔道歉。無論如何,我們年輕,我們少不更事,魯叔大人大量,一定會體諒的。”
“你講完沒?”挺舉冷冷地盯他一眼,一把甩開他,扭轉頭,揚長而去。
順安指著他的背影,跺腳道:“伍挺舉,你……算你有種!”
挺舉與順安走後,俊逸又在客堂悶坐一時,起步上樓,再次走進他的小香堂裡,晚飯也沒吃,面對觀音像一直坐到深夜。
自從捲入糧戰,他的大部分時間是在這個香堂裡度過的。
小半夜時,齊伯推開房門,走進來。俊逸有過嚴格規定,只要他進小香堂裡,包括碧瑤在內,什麼人不經傳喚,都不許踏入半步,只有齊伯是個例外。
齊伯進來後,沒有再站,而是拉過一塊蒲團,在他斜對面盤腿坐下。
“齊伯,”俊逸緩緩抬起頭來,看著齊伯,“我……錯了嗎?”
“老爺,你沒有錯。”齊伯應道。
“那……”俊逸激動了,“挺舉這麼做,究竟是為什麼?是在玩我嗎?”
“老爺言重了,”齊伯搖頭,“他這麼做,是為面子。”
“面子?”俊逸的聲音越發激越,“莫說八塊了,即使折中成七塊,也是六萬塊洋鈿哪!齊伯,你這講講,他伍挺舉的面子能值介許多?”
“依老爺之見,挺舉的面子能值幾鈿?”齊伯沉定地問道。
俊逸這也覺得把話說過頭了,沒再吱聲。
“面子,也叫尊嚴。”齊伯語重心長道,“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層皮。人有人的尊嚴,樹有樹的尊嚴,大米有大米的尊嚴,生意有生意的尊嚴。”
“這個我懂,”俊逸半是咕噥,“可……可他做的事體也太離譜了,不合生意之道!”
“俊逸呀,”齊伯改變稱呼,直呼他的名字,“我這問你,什麼是離譜?什麼是生意之道?就說這大米吧,一個月前,市面上零售是六塊,收價是五塊。後來呢,先是被人壓作三塊八,眨眼之間又被哄抬到八塊,還是批售!”聲音出人意料地激動起來,字字如錘,“俊逸呀,這才是離譜,這才不合生意之道啊!”
齊伯從未用過這般語氣與他說話。
俊逸震驚了,大張著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老爺,”齊伯放緩語氣,恢復稱呼,“你不要以為我是偏袒挺舉,是這孩子太懂事體,太有心胸了。尤其是這次,從頭至尾,挺舉全都做得對呀。他維護的不只是他自己的尊嚴,也是生意的尊嚴,大米的尊嚴,還有老爺您的尊嚴!老爺,無論何時,做人,做生意,都要適可而止,貪心不可起啊!”
俊逸一臉熱燙,不無羞慚地勾下頭去。
糧船裝訖,麥基親自押